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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賬出來,外面一股涼意,她忙將粗線毛衣穿上。看校長身上,不過是那件單夾克,生怕他冷,就急步前走,他卻沒追上來,只嘩嘩笑道:“你去哪裡,真?”
她左右一看,又不知身在何處。校長指指身後的一條橫街:“這條街右轉,就是旅館,除非你還要再散步,消化你的面,我也可以奉陪。”
她難為情地笑笑,轉身跟著他走。到了旅館,大廳裡並無一人。進入電梯,電梯裡僅他們二人。電梯本已不大,但此時如真覺得十分狹小,幾乎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不管她怎麼在心裡罵自己神經病,她都無法仰起臉,承受他的目光。而她確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二樓到了,她像逃似的邁出電梯,頭也不敢回,只拋下一句幾乎聽不見的晚安。
“真……”電梯的門把一切都切斷了。
納地辛已睡,她留了一盞如真床頭的小燈。如真進門,先脫了鞋躡足到床前,關了小燈,讓全房浸在黑暗裡,然後她和衣仰躺在被套上,用手臂枕著頭,迫著自己回想在街上、在麵館、在街上、在電梯,校長有無異狀?自己有無失態?若有,似無。覺得一切尋常,但又感到異樣。想得發煩,發燥,翻了個身,抽出枕頭蒙在臉上,迫著自己不去想它。竟也睡著了。竟和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復旦派車來接卡溫、駱文、納地辛及如真去他們學校,分別在哲學系、社會學系、歷史系及中文系作專題演講。如真事先有點緊張,但主持座談會的是臺港海外現代文學研究所的所長,六十開外,一頭銀髮,一臉和祥童稚的笑容,介紹如真時又十分詼諧,一下子就令她鎮定不少。創作多年,透過眾多的作家座談及演講,如真對在美的華裔作家們是相當熟悉的,尤其是像她這樣用華語寫作的,所以她五十分鐘的報告相當精闢而全面。同時經過廿多年的關閉,中國對外面世界的各行各業當然是十分陌生的,在兩三年的開放期間,資訊仍是不足,而正因為此,任何資料、任何報告,都得到極度的歡迎。她的報告一完,在座的師生們紛紛發問,尤其是學生,不但要知道華文作家的狀況及他們的作品,也要知道創作市場,用英文寫作的華裔作家的作品,他們的題材,他們的讀者群。有的如真知道,有的她不清楚,但她都如實回答了。
在誤解之前(20)
有一個瘦長臉、長髮披背、有一雙炯炯大眼的女學生問,“方老師,請你談談你寫《小雨》的動機,你的讀者物件是誰?”
如真思忖了一下:“《小雨》這個短篇集,還是三年前完成的,事過三年,當初的動機已經記不得了,”大家禮貌地笑了一下,但還是對她望著,等著她回答。“我想,寫作的最基本的動機當然是有感而發。我在美國呆的年代已經超過了在座同學的年齡。我的寫作年齡也已在十年以上了,寫作最初的動機,我記得很清楚,是因為身在國外,心念故國,總有一個如寄的感覺,好像是在別人家做客,總要回去的,但久久回不去,這種對故國家園的懷念就逐漸深沉起來,到了一定要發洩一下的地步,於是就訴諸於筆了。幾篇文章發表之後,引起迴響,尤其在美國,想必是道出了大多數華人的感受,得到鼓勵,這枝筆就放不下,也不肯放了。所以我寫作的動機是抒發寄身海外的華人在異國生活的種種感受及對故鄉的懷念。我的讀者物件,唔,這一點我倒是沒有著意去想過,經你這一問,我想,我最初的讀者當然是像我這樣背景的海外華人,因為他們能認同我的感受,認知我作品裡的人物,後來,我發現在臺灣我也有讀者,想必是因為他們想知道生活在海外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世界小了,人的流動性大了,對各地的風俗習慣都有興趣探討,閱讀小說,既讀故事,也得資訊,所以我的讀者群不限於僅在美國了。這次來中國,發現這裡我也有讀者,這對我是既意外更令我十分興奮的事,這無啻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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