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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槍那個軍官先生會帶來的。醫生也由他帶來。”
潘塔列昂明顯地顯出精神百倍的樣子,像昨天一樣;然而待他和薩寧一同坐進馬車,當車伕揚鞭一揮而馬匹起步迅跑的時候——昔日的歌手和巴圖埃龍騎兵的知交,卻一下子變了樣。他顯得侷促不安,甚至膽戰心驚起來。似乎有某種東西,宛如胡亂堆砌起來的牆壁一樣傾塌下來,壓在他的身上。
“可是我們這算幹什麼呢,我的老天,至高無上的聖母①!”他突然退尖了嗓子叫道,一面抓住自己的頭髮,“我這個老笨蛋,瘋子,frenetico,幹什麼來著?”
① 原文為義大利文。
薩寧感到奇怪,笑起來,一面輕輕摟住他的腰,告訴他一句法國諺語:“酒瓶已開啟,就得喝下去。”①(用俄語說,相當於一不作二不休。)②
① 原文為法文。
② 俄語原文直譯為:既然抓起了馬車的軛索,就別說自己沒有力氣。
“對對,”老頭答道,“這份酒咱們倆得分幹而盡,不過我畢竟是瘋子!我——真是瘋子!曾幾何時,一切是那麼寧靜,美好……可是突然間:劈劈劈,啪拉拉打起來了!”
“好像全部①都在奏軍樂,”薩寧強裝著笑顏說,“不過您沒錯兒。”
① 原文為義大利文。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還不夠嗎?這一切畢竟是放蕩不拘的行為。見鬼!見鬼!①”潘塔列昂反覆說,抖動著頭髮,哀聲嘆氣地。
① 原文為義大利文。
然而馬車卻隱隱甸甸,不停地滾著,滾著。
晨色是迷人的。法蘭克福開始熱鬧起來的街道,看上去是如此潔淨安適,屋宇的窗戶像錫箔一樣泛著粼粼白光;馬車一出城門,即從高處尚未全明的藍天深際傳來了雲雀清脆的啼囀。忽然,在馬路的拐角處,一棵高大的楊樹背後,露出一個熟識的人影,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薩寧凝神望去,我的天哪!是愛彌兒!
“難道有什麼事讓他知道了嗎?”薩寧對潘塔列昂說。
“告訴您,我真是瘋子,”可憐的義大利人絕望地、幾乎是叫喊著大聲說。“這個不幸的孩子折騰得我一夜不得安寧,——所以今天早上我只好對他全說了。”
“原來如此,你的‘秘密’①。”薩寧自忖。
① 原文為義大利文。
馬車趕上了愛彌兒;薩寧吩咐車伕停車叫那個“‘不幸’的孩子”走過來。愛彌兒跨著遲疑不決的腳步走來,臉色像昏厥那天一樣地蒼白。一雙腳勉強支撐著他的身子。
“您來這裡幹什麼?”薩寧厲聲正色地問他,“為什麼不呆在家裡?”
“允許我……允許我和你們一起走吧。”愛彌兒用顫抖的嗓音哺哺說,兩隻手垂著。他的牙齒像打擺子一樣地上下相碰。
“我不會妨礙你們——可是求您允許我去!”
“假如您覺得對我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或敬意,”薩寧說,“那麼您馬上回家或到克留別爾先生的店裡去,而且什麼也不要對人說,等我回來。”
“等您回來,”愛彌兒沉吟道,——但是他的聲音剛出口就戛然而止了,“可是如果您被……”
“愛彌兒!”薩寧打斷他的話,用眼色指指馬車伕。“冷靜一點!愛彌兒,回家去吧!聽我的話,我的朋友!您說您愛我吧。那麼我請求您!”
他把手伸給他。愛彌兒向前躍進一點,哽咽著,把他的手挪到自己的嘴唇邊,——於是從路上跳到旁邊,穿過田野,轉身朝法蘭克福跑去。
“也是一顆高尚的心。”潘塔列昂嘟嘟噥噥地說,而薩寧卻陰鬱地看了他一眼……老頭縮到馬車的角落裡。他意識到自己的過錯;另外,他又越來越感到驚奇: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