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困鏡(第3/8 頁)
他向妻子彙報,興奮地扯開嗓門。
新居在四牌樓小區最靠裡,道窄,貨車開不到單元門口。 貨廂門開啟,小劉縱身跳出,然後將那摞舊雜誌拽出來。
他在亮白的太陽裡踅摸一會兒,找到垃圾桶,擱下雜誌。 樹蔭裡走出個瘦老頭,白髮蓬蓬,額角飛著兩縷
長壽眉,腳步輕飄飄。瘦老頭點點頭,眼角一笑,抱走了雜誌,還躲回樹蔭裡。矮墩墩的老槐樹下,停著輛裝滿廢品的三輪車。瘦老頭把雜誌碼進車斗,在車邊一隻細腿高挑的小馬紮上坐下,抄起一本雜誌翻。
老弟,小劉已經走開,腦後追來老頭的聲音, 搬家呢?他哦了一聲,別過臉點點頭。新搬來的? 老頭又問。是,是。他忍不住多看幾眼,見老頭端坐著,身上竟是一套舊西裝,巧克力色,皺巴巴,軟塌塌,腳上是雙老式繫帶皮鞋,倒挺相襯。
小劉瞄幾眼,老頭得有七十歲,像件古董。 住幾樓幾單元啊?瘦老頭還在追問。 他有些不自在,加快腳步。
車廂清空,小劉爬上去翻翻檢檢,像鱷魚嘴裡的牙籤鳥。結完搬運費,他繞樓走一圈,一個單元一個單元數過去,記住新家的位置和特徵。 比如,單元門有個窟窿,掏進去可以開門禁。
上了二樓,小劉敲門,妻子開門,回到了家。 狼藉之中他們席地而坐,就著水分吃三明治。 房子裡極靜,一叢薔薇在客廳窗外爬著,每隔幾秒,有水珠滴落,砸在一朵花苞上濺開,似若有聲。他們聽不見。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他們什麼也聽不見。
他忽然記起,按老家風俗,搬新居要先丟只蘋果進屋,滾得越遠越好。蘋果是昨晚買好的, 圓溜溜的,裝在妻子的包裡。
蘋果滾了嗎?他說。妻子指指陽臺,特別順,門口一溜兒滾下去,從拉門縫兒過去,鑽陽臺櫃底下了。小劉趴地上看,視線受到書箱包裹阻隔,崇山峻嶺,他想象自己是隻螞蟻。突然翻個身,在地板上躺下。妻子俯身,鼻尖湊到小劉胸前,盯著他看。他模仿對方的動作和眼神,也湊到妻子身上聞一聞。彼此的汗味兒分不清。
先把床鋪了,睡個午覺吧,妻子說,反正床單得再洗一遍。
好啊,小劉起身,大伸懶腰。找美工刀,開啟裝床單被罩的紙箱。妻子開空調,拆一包紙中,擦小劉背上的汗。
醒時已是傍晚,臥室一團幽暗,隔著花影, 窗外看不真切。對面是同樣老舊的六層板樓, 樓角避雷針上,似乎站著一隻失群的鴿子。這是二樓,小劉恍如夢醒,不習慣新的視角,目光貪婪地向遠處探。某個視窗亮起,人影婆娑,他像頭回見到人間燈火。過去多年租住的,都是十幾二十層的塔樓,所謂城市夜景,不過是縹緲的星火點點,讓人想起兒時磷火跳動的野墳地。
從汗津津的床單上把自己揭起來。他沒開燈, 光著身子站到窗前,任汗珠在肋間滾落,掠起颼颼涼意。
剛剛是一場熱烈的和解,比之以往,似乎多些節慶意味。就像準備充分、狀態良好的運動員,動作與心思,都恰到好處地飽滿,連事後的空虛都來得不同,如弧線躍升至頂點,卻並未跌落,只是悵然地凌空流連。
妻子在包裹、紙箱、塑膠盒之間來回移動,沙發上罩著一張大塑膠布,堆著無法歸類的零碎。 他穿上短褲,過去幫忙,開啟裝秋冬衣物的帆布袋。妻子說,放著,別添亂。他便去拆紙箱,一隻一隻全拆開,但不知道該把東西往哪兒拿。就像之前打包,他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
想抽就抽,妻子說,打火機捏得咔吧咔吧響。
小劉笑笑,走到客廳陽臺。除了窗前的薔薇,陽臺上有幾盆老張留下的花。每隔幾秒滴落的水珠仍在滴,但那朵花苞已經躲開。水珠落入虛空。兩居室格局大方,不只房間規整,廁所都比一般的寬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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