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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又說:“知其性,則知天矣。”她與我亦竟可以是法喜,歡樂無涯,好像天道的無思無慮。那明達知禮,是比上達於神更有人事現實的好。那橫絕一世,亦比生命的大飛躍的狂喜來得清潔平正。秀美與我,好像佛經裡說的“法不二,法不待不比”,竟是不可能想像有愛玲與小週會是乾礙。她聽我說愛玲與小周的好處,只覺如春風亭園,一株牡丹花開數朵,而不重複或相犯。她的是這樣一種光明空闊的糊塗。
但我故意逗她。我說小周的好處,連愛玲那樣的自信,亦且妒忌,將來會在一起,你不怕被比落?秀美聽了一怔,她道:“這全在乎你的心思。但是我亦已經知足了,因為是與你,甚至聚散,都是好的。”我道:“我是戲戲你的,說的頑話。”秀美想了一回無奈,卻笑道:“戲文裡做從前的人,打天下或中狀元,當初落難之時,到處結姻緣,好像油頭小光棍,後來團圓,花燭拜堂,都是新娘子來起來來一班。”這我卻不答,因為沒有適當的話可答。
我是真心真意的。原先我亦不曾想到要這樣,至少當時不曾聯想到前人有這樣的佳話,亦不足以持謝後世人,以我為例,或以我為戒。我心裡亦想將來能團圓,如若不能,我亦是真心真意的做過人了。今生無理的情緣,只可說是前世一劫,而將來聚散,又人世的事如天道幽微難言。可是陶淵明詩“意氣傾人命”,又說:“世短意常多”,竟對於人事是非與天道幽微,亦能慷慨蠻橫。
我倒是聽秀美說的油頭小光棍,覺得非常好。央說龍鳳鎖,她就引述:
旦:“我罵你油頭小光棍,半夜三更來敲門。”
生:“我不是油頭小光棍,十三太子林鳳春。”
旦:“你既是林府小舍人,為何不帶老家人。”
生:“我隨帶家人林保寧,一時失散無處尋。”
這樣的問答,問的一一有理,答的亦一一有理,真是“雞鳴桑樹巔,狗吠深巷中,蕩子欲何之,天下方太平”。
如今雖然亂離,亦仍可覺得人世的理性,使山川城郭號令嚴明。我已有愛玲,卻又與小周,又與秀美,是應該還是不應該,我只能不求甚解,甚至不去多想,總之它是這樣的,不可以解說,這就是理了。洪範裡,“星有好風,星有好雨”,人世的事,亦理有好理,比所謂科學的精神更清潔無邪祟,且亦比秦始皇詔書裡的更有男女貞良,道理顯白,制度衡量,莫不如畫的人世。這樣好的理即是孟子說的義,而它又是可以被調戲的,則義又是仁了。
鵲橋相會
二月裡愛玲到溫州,我一驚,心裡即刻不喜,甚至沒有感激。夫妻患難相從,千里迢迢特為來看我,此是世人之事,但愛玲也這樣,我只覺不宜。舊小說裡常有天上的星投胎凡間為人,出生三日啼哭不止,我與愛玲何時都像在天上人間,世俗之事便也有這樣的刺激不安,只為兩人都有這樣的謙卑。但我因是男人,不欲拖累妻子,愛玲如此為我,我只覺不敢當,而又不肯示弱,變得要發怒,幾乎不粗聲粗氣罵她:“你來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愛玲住在公園旁一家旅館,
我惟白天去陪她,不敢在旅館裡過宿,因怕警察要來查夜。有時秀美也同去,我與秀美的事,沒有告訴愛玲,不是為要瞞她,因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慚愧困惑。秀美因愛玲是我的人,當然好看好待她,她亦一見就與我說範先生是美的。
我與愛玲結婚已二年,現在亦仍像剛做了三朝,新郎與新娘只合整日閨房相守,無事可為,卻親熱裡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賓客相待。有時兩人並枕躺在床上說話,兩人臉湊臉四目相視,她眼睛裡都是笑,面龐像大朵牡丹花開得滿滿的,一點兒沒有保留,我凡與她在一起,總覺得日子長長的。忽然窗外牛叫,愛玲與我聽見了,像兩個小孩面面相覷,詫異發笑。我說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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