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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四十多歲的醉漢,穿著一件缺胯白袍衫,胸襟一片濕漉漉的洇痕,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想來喝得可不少。曹破延只得重新矮下身子去,儘量壓低呼吸聲。
這醉漢走到石碑前,先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然後一手順開衩撩起袍邊,一手窸窸窣窣地解開腰帶,居然對著石碑開始撒尿。這一泡尿可真長,醉漢還饒有興致地扶住yáng句,去沖碑上的浮土。撒完尿以後,醉漢隨手把腰帶一紮,轉身正要走,可他忽然低下頭,發出一聲:&ldo;噫?&rdo;
他看到,從河渠到石碑之間的堤岸上,有一串凌亂的水痕足跡。醉漢好奇地趨前幾步,繞過石碑,恰好與碑後的曹破延四目相對。
醉漢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了起來,口裡說:&ldo;子美,原來你回來了哇,來來咱倆喝一杯。&rdo;曹破延伸出手去,摟住他的脖子,醉漢兀自嘟囔著別鬧別鬧。下一個瞬間,石碑後傳來頸骨被拗斷的聲音,嘟囔聲戛然而止。
不多時,曹破延身著缺胯衫,神態自然地朝著大街路面走去。胡人穿華袍,在長安再普遍不過。他就這麼走入人群,如同一粒沙子落入沙漠。
張小敬和徐賓抵達光德坊,恰好用了一刻時間,代價是徐賓顛丟了自己的頭巾。在經過了嚴格搜檢之後,兩人在靖安司大殿後的一處僻靜庭院見到了李泌。
這裡是一間退室,素牆灰瓦,平席簡案,窗下潦糙地種著忍冬、紫荊、幾簇半枯的黃竹,主人顯然沒有在裝飾上花任何心思。唯一特別的,是一臺斜指天空的銅雀小日晷,可見主人很關心時間。日晷周圍挖了一圈小水渠,潺潺的清水蜿蜒流淌去了院後。
徐賓交還了銀魚袋,躬身告退,只剩下張小敬和李泌單獨面對。
張小敬雙手深揖,一隻獨眼趁機飛快地打量了一下。這位面色清秀的說棋神童身著深綠襴袍,符合待詔翰林的六品之階。但魚袋是五品以上官員才許佩,他被賜銀魚袋,說明是天子超品恩賜‐‐從這一個小小細節,就能嗅出濃濃的聖眷味道。
不過此時的李泌,可沒那麼春風得意。雖然他極力維持平靜,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緊繃著,張小敬一眼就看出來,這位年輕人正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最有意思的是,李泌居然還手執一柄拂塵,不知道一個靖安司的庶務官,為啥拿著這麼一把道家法器。
李泌拂塵一抖,沒做任何寒暄,直接開門見山:&ldo;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是朝廷的頭等機密。你只有兩個選擇,為我做事,或者回去等死。&rdo;
張小敬保持著沉默,他知道對方並不需要回答,只是在確認談話的主導地位。
李泌走到案邊,用力一扯,將牆上的白薄寬綾扯下來,露出一幅大唐疆域總圖,用拂塵指向北方一處:
&ldo;天寶元年八月,突厥內亂,新任的烏蘇米施可汗不服王化,起兵作亂。朔方節度使王忠嗣聯合了拔悉蜜、回紇、葛邏祿等部出兵討伐,整整打了一年半,如今突厥可汗已是窮途末路。&rdo;
他的聲音清澈、冷靜,十分有條理,就像是排練過很多次似的。
李泌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書架上取下一卷以紅綢做標籤的書錄,扔給張小敬。這是一卷長幅,上面橫貼著一張張紙條。紙條上的筆跡都很潦糙,長則百字,短則一句,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單獨看,都語焉不詳,但可隨著書錄徐徐展開,張小敬卻越看越是心驚。
&ldo;二年九月初,朔方留後院傳來一份密奏,說突厥可汗派遣了數批近侍狼衛潛入長安,欲對天子不利,以扭轉前線戰局。那些突厥狼衛是糙原最可怕的精銳,殘忍狡黠,對可汗極其忠誠。為了專門策防此賊,朝廷才設立了靖安司。&rdo;李泌稍微停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