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第1/3 頁)
李泌把外袍胸襟扯開,將雙臂撐在沙盤旁邊,身子前傾,繼續俯瞰著長安城的沙盤。他的犀利眼神掃視著每一棟建築,似乎想用目光將那頭狼生生剜出來。
殿角的銅漏,水滴仍在從容不迫地滴下。無論世事如何急迫,它從來都不曾改變。
沙漠,廢墟,還有濃烈的血腥味道。
無數黑騎在遠處來回馳騁。遠處長河之上,一輪渾圓的血色落日;孤城城中,狼煙正直直刺向昏黃的天空。
他費力地直起身來,憤怒地大聲示警。可城垣周圍是層層疊疊的屍山,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回應他的呼喚。唯有一面殘破不堪的龍旗耷拉在城頭,旗杆歪歪斜斜,幾乎要斷裂中折。
咚咚咚,敵人進攻的鼙鼓響起,骨箭如飛蝗密集。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面對……
張小敬猛然醒來,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西域,而是在長安縣的死牢之內。枷鎖牢牢鎖著自己的脖頸和雙手,連從夢中驚醒都動彈不得。
夢裡那戰鼓的咚咚聲,原來是有人在用鞭柄敲打木檻。他抬起眼皮,看到牢門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死牢的節級;還有一個人狹面短眉,下頜五縷亂糟糟的長髯,眼神關切。
&ldo;徐賓徐友德?&rdo;張小敬微微一愣,旋即笑道,&ldo;想不到最後來送行的,居然是你。&rdo;言語之間,竟聽不出絲毫臨刑前的失魂落魄。
徐賓知道他誤會了,可也不好解釋,沖節級拱手道:&ldo;麻煩請開牢門,卸枷鎖。&rdo;節級鼓著兩隻略凸的眼睛,像是一隻不甘心的癩蛤蟆。可當他掃過徐賓右手捏著的銀魚袋,又退縮了,只得掏出鑰匙,嘩啦一聲解開牢鎖,讓兩個牢頭去卸枷。
兩個牢頭戰戰兢兢,似乎對張小敬很敬畏,緊張到怎麼也拆不開枷鎖。張小敬冷哼一聲:&ldo;笨蛋,這是三扭蛇鎖,拇指得從下面扳,中間使勁。&rdo;牢頭遵其指示,咔嚓一聲,枷鎖終於裂成兩塊。兩人各執一塊,惶急站開。張小敬用餘光掃了一眼節級。後者打了個哆嗦,趕緊避開眼神。
張小敬身材不高,但結實得像塊泰山磐石,額頭微凸,下有兩道短黑醒目的蠶眉。他晃動發酸的手腕,環顧左右,大聲道:&ldo;酒食在哪裡?縣裡置辦斷頭酒,成例是五百錢,你們可不要剋扣。&rdo;
周圍的人避之如瘟疫,都不去搭話。徐賓彎腰進入牢裡,攙住他的胳膊,低聲道:&ldo;有人要見你……&rdo;
&ldo;嗯?&rdo;
張小敬一臉詫異。原來徐賓不是來送終,竟是來撈人的?可他一個好好先生,哪兒來的神通從死牢裡救人?
徐賓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催促節級趕緊辦手續。很快胥吏送下來一份文書,要徐賓簽字。張小敬一看那文書的側封就知道,這不是赦免狀,而是移調囚犯的文書,一般用於大理寺或刑部從縣獄裡提調犯人‐‐這兩處提調,可不會先給犯人除枷。
張小敬心中疑竇重重,不過此時還不是問話的時候,他保持著沉默。
徐賓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一干人等離開陰暗的死牢,回到地面。陽光從入口照射進來,在最後幾級臺階形成鮮明的光暗對比。張小敬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忽然停住腳步,臉上浮現幾許感慨。
這一階,是陰陽分割的界限。他本有向死之心,可沒想到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又回來了。
接下來是吉是兇,還不知道,但好歹多看了一眼陽光,已經值了!
張小敬旁若無人地走向一口水井,這多少有點不合規矩,但周圍的囚卒都遠遠站開,無人呵喝。張小敬鐵鉗般的雙手交替拽著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