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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護我的起初有小蘋,她赴滬後,只剩了一個女僕,幸好她對
我很忠誠,像母親一樣撫慰我,招呼我。來看我的是晶清和天辛。自然還有
許多別的朋友和同鄉。病重的那幾天,我每天要服三次藥;有幾次夜深了天
辛跑到極遠的街上去給我配藥。在病中,像我這隻身漂零在異鄉的人,舉目
無親,無人照管;能有這樣忠誠的女僕,熱心的朋友,真令我感激涕零了!
雖然,我對於天辛還是舊日態度,我並不因感激他而增加我們的瞭解,消除
了我們固有的隔膜。
有一天我病的很厲害,暈迷了三個鐘頭未曾醒,女僕打電話把天辛找
來。那時正是黃昏時候,院裡屋裡都罩著一層淡灰的黑幕,沉寂中更現得悽
涼,更現得慘淡。我醒來,睜開眼,天辛跪在我的床前,雙手握著我的手,
垂他的頭在床緣;我只看見他散亂的頭髮,我只覺他的熱淚濡溼了我的手背。
女僕手中執著一盞半明半暗的燭,照出她那悲愁恐懼的面龐站在我的床前,
這時候,我才認識了真實的同情,不自禁的眼淚流到枕上。
我掉轉臉來,扶起天辛的頭,我向他說:“辛!你不要難受,我不會這
容易就死去。 ”自從這一天,我忽然覺得天辛命運的悲慘和可憐,已是由他
自己的祭獻而交付與上帝,這那能是我弱小的力量所能挽回。因此,我更害
怕,我更迴避,我是萬不能承受他這顆不應給我而偏給我的心。
正這時候,他們這般人,不知怎樣惹怒了一位國內的大軍閥,下了密
令指明的逮捕他們,天辛也是其中之一。因為我病,這事他並未先告我,我
二十餘天不看報,自然也得不到訊息。
有一夜,我扎掙起來在燈下給家裡寫信,告訴母親我曾有過點小病如
今已好的訊息。
這時窗外正吹著狂風,振撼得這荒齋像大海洶湧中的小舟。樹林裡發
出極響的嘯聲,我恐怖極了,想象著一切可怕的景象,覺著院外古亭裡有無
數的骷髏在狂風中舞蹈。少時,又增了許多點滴的聲音,窗紙現出豆大的溼
痕。我感到微寒,加了一件衣服,我想把這封信無論如何要寫完。
抬頭看鐘正指到八點半。忽然聽見沉重的履聲和說話聲,我驚奇地喊
女僕。她推門進來,後邊還跟著一個男子,我生氣的責罵她,是誰何不通知
就便引進來。她笑著說是“天辛先生” ,我站起來細看,真是他,不過他是
化裝了,簡直認不出是誰。我問他為什麼裝這樣子,而且這時候狂風暴雨中
跑來。他只苦笑著不理我。
半天他才告我杏壇已捕去了數人,他的住處現尚有遊警隊在等候著他。
今夜是他冒了大險特別化裝來告別我,今晚十一時他即乘火車逃逸。我病中
驟然聽見這訊息,自然覺得突兀,而且這樣狂風暴雨之夜,又來了這樣奇異
的來客。當時我心裡很戰慄恐怖,我的臉變成了蒼白!他見我這樣,竟強作
出鎮靜的微笑,勸我不要怕,沒要緊,他就是被捕去坐牢獄他也是不怕的,
假如他怕就不做這項事業。
他要我珍重保養初痊的病體,並把我吃的西藥的藥單留給我自己去配。
他又告我這次想乘機回家看看母親,並解決他本身的糾葛。他的心很苦,他
屢次想說點要令我瞭解他的話,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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