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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無論誰看見都會覺得噁心得要命的小老頭,可是他那一雙眯眯的小眼裡,就像是有一雙刀。
他的人還在轎子裡,這雙刀已經盯在瞎子的身上。
盲者已經蹲了下來,蹲在陰暗的屋搪下,就好像一個縮人了殼中蝸牛,以為他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他,可是這個穿一件繡花長袍的老人已經走到他面前了,雙眼如刀,眼光已經盯在他的臉上。
老人的腳步輕如兔,盲者的眼睛瞎如編幅,可是他的狗已經全身繃緊如弓弦。
盲者不知道。
他看不見四下的殺機,看不見老人的刀眼,也沒有聽見那狡兔般的腳步聲。
老人盯著他,很久之後才慢慢的口頭,鐵大爺就在他回頭處。
他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眼卻在問:“是殺?還是不殺?”
其實他根本用不著問的,“寧可惜殺一百,不可放掉一個。”“殺”,應該是唯一的答覆,只要一個很簡單的手勢,這個盲者就已被亂刀分屍。
生命是如此可貴,為什麼又會常常變得如此卑賤。
日落、黃昏,暮色漸深,夜色已臨。盲者已經走在另一個市鎮的一條小巷裡,小巷深處,依稀彷彿可以聽見一聲聲木魚聲,就好像盲者手裡明杖點地聲一樣空虛單調而寂寞。
寂寞又何妨?只有活著的人才會覺得寂寞,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有這種總是會令人冷人血液骨髓的感覺,那至少總比什麼感覺部沒有的好。
盲者居然還沒有死,他自己也在奇怪,那些人為什麼沒有殺他?
小巷盡頭處、有一扇門,窄門;敲這扇窄門,敲一下,停,然後再敲四下,三快一慢,停,然後再兩下、儘量要在這六次敲門聲中,充塞人一種很奇怪而有趣的節奏感。
於是窄門開了。
來開門的人,是個天生就好像是為了來開這種溝的人;窄窄的門,窄窄的人,提一盞昏昏沉沉的燈籠,平常得很,可是在乎常中卻又偏偏顯得有點神秘兮合的樣子。
窄門裡是個已經荒廢了的庭園,荒草沒徑,花木又枯,一位頭白如霜腰彎如弓的老太太,獨坐在屋簷下用“通草”結一朵花。
假花。小小的白色假花。
花未結成,就是死的。大屋、高簷、長廊、孤燈,老嫗,古老的宅院,冷冷的夜色,遠處的風聲如棄夜泣。
盲者停下,向老嫗曲身致意。
“三嬸,你好。”
“我好,我好,你也好、你也好。”老太太中午的臉上露出了難見的微笑:“我們大家都好,還都活著,怎麼會不好。”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剛結成一朵花,雖然蒼白無顏色,但卻很精緻、很好看。
看到她自己結成的這朵花,老太太臉上的微笑忽然僵死,就好像一個最怕蛇的人,忽然看到自己手裡有一條蛇一樣。
——這不是蛇,是一朵白色的菊花。
——看到自己結成了一朵假花,這位老太太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恐懼?
盲者看不見她這種突然的變化,只問:“侄少爺呢?”
“他也不錯,他曳很好,”老太太再次露出笑容:“看樣子他最近也死不了的。”
“那就好極了,”盲者臉上也有笑:“我能不能進去看看他。”
“能,能,”老太太說:“你進去,他本來就在等你。”
育者踏上級級如痕濃綠的石階,走上長廊,白色的明杖點著舊地板,“篤、篤、篤”,從老婦的身邊繞過去,走人了一扇門。
他聽老太太一直不停的在咳嗽喘息,卻看不見她忽然開始在流淚。
眼淚滴在花瓣上,晶瑩如露珠。
——無論是老嫗的淚,還是少女的淚,都同樣清純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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