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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的武衛右軍中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就是袁世凱的騎兵衛隊長錢雄飛。錢是第一批去日本留學的中國留學生,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他身材頎長,濃眉大眼,牙齒整齊潔白。他不吸菸,不飲酒,不賭博,不嫖娼,律己甚嚴。他為人機警,槍法絕倫,深得袁世凱的器重。那天他騎著一匹雪青馬,軍裝筆挺,馬靴鋥亮,腰間的牛皮腰帶上,懸掛著兩支金色的手槍。在他的馬後,六十匹戰馬,燕翅般排開。馬上的衛兵,都是百裡挑一的傑出青年。他們肩荷著德國製造的十三響快槍,一個個挺胸收腹,目不斜視,雖然有點裝模做樣,但看上去還是十分威風。
時間已近正午,袁大人乘坐的火輪船還是不見蹤影。寬闊的海河上,沒有一艘漁船,只有一些雪青色的海鷗,時而在河的上空翻飛,時而在水面上隨波逐流。時令已是深秋,樹木大都脫盡葉片,只有那些櫟樹、楓樹上,尚存著一些鮮紅或是金黃的殘葉,點綴在海河兩岸的灘地上,成為衰敗中的亮麗風景。空中布滿了一團團破爛的雲絮,cháo濕的風,從東北方向刮來,風裡夾帶著腥鹹的渤海氣息。馬匹漸漸地暴躁起來,他們捌蹄子,甩尾巴,噴響鼻。錢雄飛胯下那匹雪青馬,不時地低下頭,啃咬主人的膝蓋。錢雄飛偷眼觀看著身旁那些高階軍官們,見他們一個個臉色發青,陰曆十月的cháo濕寒冷的風,顯然已經吹透了他們的軍服,侵人了他們的骨髓。他看到徐世昌鼻子尖上掛著清鼻涕,張勳流著眼淚打哈欠,段棋瑞在馬上前仰後合,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其他人的姿態,也都可以用狼狽不堪一言概之。錢從骨子裡瞧不起這些同僚,羞於與他們為伍。儘管他也感到疲乏,但他自認為還是保持著良好的軍人姿態。在麻木的等待過程中,最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就是胡思亂想。他的眼睛似乎盯著遼闊的海河水面,但他的眼前卻在晃動著一些過去的生活片段。
二
小喜子,小喜子!親密無間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迴響著,時而遠,時而近,彷彿捉迷藏。於是,幼年時與兄長在故鄉的田埂上追逐打鬧的情景就清晰地在眼前展開了。在天真無邪的追逐中,大哥的身體漸漸地變高變寬。他蹦跳著,想伸手扯住大哥腦後那條烏油油的大辮子,但總也扯不住。有時候,明明是指尖都碰到了他的辮梢,但剛要去抓,那條辮子就如烏龍擺尾一樣瀟灑地逃脫了。他焦躁,懊惱,跺著腳哭起來。大哥猛地轉回身,一轉身的工夫,已經由一個下巴光光的半大青年,變成了一個美須飄飄的朝廷命官了。隨即他想起了自己東渡日本之前與大哥的一次爭吵。大哥不同意他放棄科舉道路。他卻說:科舉制度培養出來的,都是些行屍走肉。大哥猛拍桌子,震動得茶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狂妄!大哥的鬍鬚顫抖著,盛怒改變了他的堂皇儀表。但這盛怒很快就變成了淒涼的自嘲。大哥說,這麼說,古往今來,多少聖賢豪傑都是行屍走肉了!連你崇拜的文天樣、陸放翁也是行屍走向了!本朝的曾文正公、李鴻章、張之洞更是行屍走肉,而愚笨如兄,只能算做一具殭屍,連行走都不能的了!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中國要進步,必須廢除科舉,興新式學校;廢除八股,重視科學教育。必須往這一潭齷齪的死水裡,注入新鮮的清流。中國必須變革,否則滅亡有期。而中國欲行變革之術,必須以夷為師。我去意已決,大哥勿再攔阻。大哥嘆息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但愚兄還是認為,只有科場上拼出來的,才是堂堂正正地出身,其餘都是旁門左道,縱然取得高位,也被人瞧不起……大哥,亂世尚武,治世重文,咱家出了你一個進土也就夠了,就讓小弟去習武吧。大哥感嘆道:進士進土,徒有虛名而已。不過是袷衣包上班,坐清水衙門,吃大米乾飯,挖半截鴨蛋……既然如此,大哥,你為何還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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