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部分(第2/5 頁)
他坐下來開始畫。蘇珊娜繼續聚精會神地守夜,可沒一會兒,她就感到渾身麻刺刺地不舒服,彷彿她正在被什麼人監視著。她又想到了莫俊德,接著兀自一笑(有點疼;瘡口又鼓脹起來了,現在笑起來就會疼)。不是莫俊德;是派屈克。派屈克正在看著她。
派屈克在畫她。
她保持姿勢,坐了足有二十分鐘,漸漸的,她變得很好奇。對於派屈克,二十分鐘足以畫出蒙娜麗莎了,也許還能畫上背景中的聖保羅教堂呢。這種針刺般麻麻的感覺真是怪異,彷彿不止是心理作用,而是切實的生理反應。
她走向他,可是派屈克一開始只把畫板捂在胸前,顯露出反常的忸怩,不讓她看。可是,他其實很想讓她看到;這意思明白地寫在他眼裡。幾乎,看似一種愛戀的表情,她不由心想:他愛上的一定是自己筆下的蘇珊娜。
“讓我瞧瞧,寶貝兒。”她把一隻手搭在畫板上。但她不會主動抽取畫板,即便他想讓她看也不會。他是個畫家;只有他才能決定是否展示自己的作品。“求你了!”
他遲疑了片刻,始終抱著畫板。然後——羞澀極了,甚至不敢看著她——遞了出去。她接過來,低頭去看畫中的自己。隨後的幾秒鐘裡,她幾乎不能呼吸,因為那是多完美的一幅畫啊!炯炯的大眼睛。高高的顴骨,她父親總是戲稱其為“衣索比亞的珠寶”。飽滿的雙唇,那是埃迪曾滿懷愛意親吻無數遍的雙唇。這就是她,簡直活生生的就是她……可是她覺得,畫中不止是她。她以前絕不會相信:一隻細細的鉛筆畫出的線條可以如此生動地描繪愛,毫無遮掩的愛似乎在紙上熠熠閃光,可這確實是愛呀,哦,確鑿無疑,說真的;是這個男孩對救下他生命的這個女人的愛,是她把他從陰暗恐怖的地下黑洞裡解救出來,否則他必死無疑。視其為母親的愛,視其為女性的愛。
“派屈克,太出色了!”她說。
他緊張地看著她。面露懷疑。真的?他用眼神追問,她這才意識到,只有他——藏在他內心裡的那個可憐而貧瘠的派屈克,與生俱來地擁有天才稟賦,因而視其為稀疏平常之事——才會懷疑他的作品是否真的完美。畫畫是讓他開心的事情;他只是一直堅信這一點。至於他的畫能讓其他人開心……他還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她不禁又想到心中深深的疑惑:丹底羅到底把他關了多久?而最初,這個卑鄙的老東西又是如何俘獲派屈克的呢?她覺得自己大概永不會得到答案了。與此同時,讓他確信自己的價值,似乎又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是的。”她說,“是的!畫得太出色了!你是個頂尖的畫家,派屈克。看著這張畫讓我感覺非常美好。”
這一次,他甚至忘記要抿緊牙齒。這是個忘我的笑,不管嘴巴里有沒有舌頭,她都享受不盡。這個笑也讓她的恐懼和焦慮都顯得愚蠢而又微不足道。
“可以送給我嗎?”
派屈克懇切地連連點頭。他用一隻手作出撕紙的動作,又指了指她。是的!撕下來吧!收下它!留著它!
她剛想動手撕,卻又停住了。他的愛(以及他的鉛筆)讓她顯得那麼美。惟一破壞這份美的便是嘴邊的淤黑瘡口。她把畫板轉向他,指了指畫上的傷口,又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又是一激靈。哪怕最輕柔的觸碰都會疼。“惟一的壞東西就是它了。”她說。
他一聳肩,兩隻手都舉到肩膀那麼高了,她不得不大笑起來。當然,笑的聲音不大,羅蘭沒有被吵醒,但聲音大小沒關係,她確實咧嘴大笑了。在她頭腦中,還跳出一行老牌默片裡的字幕:我畫我所見。
不過,好在這不是油彩畫,她突然意識到:他完全可以處理這顆腐敗、醜陋、只會帶來痛楚的壞東西。至少,當這東西存現於紙面上時。
那麼,她就會是我的雙胞胎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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