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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還沒有回答我,怎麼就走了?
你還沒有來得及聽我和你炫耀我的成就,怎麼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成功人士了,我有了自己的公寓、成為了cici的合夥人,用黃渝的話來說,再幹兩年連房子的首付都能擠出來。
我就要二十八歲了,我終於變得成熟、理性,變成了池易暄希望我成為的樣子,然而人在生命進入倒計時以後會無法自控地回想起生命力最為飽滿的時刻,對我來說那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今天,我與我哥在廈門輪渡碼頭淋雨。沒有錢,也沒有煩惱。
我總是回想起那一天,總覺得和他在雨中踢踏不過是不久之前的事,它們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奔湧,如不停息的海浪,濤聲震耳欲聾,使我夜不能寐。
今年我就要二十八了,我擁有了年輕時渴望的一切。
除了他。
媽媽給我打了兩通電話,不過我手機關機沒有接到。什麼時候回的家、什麼時候睡著,我都記不太清楚了。她在微信上留下了幾條語音訊息,第一條說她忘記了我在上班,不是故意打擾我,第二條訊息問我最近有沒有和我哥見面。
我撥通了她的號碼,將聽筒貼到耳邊。電話響了兩聲之後接通了,我問她為什麼這麼問?
“你離哥哥近,你幫我勸一勸他好不好?”
“勸什麼?”
“他要去香港工作啊!……”
天花板上有一張我和我哥在羅馬噴泉前的合影,許願池前的我們手持一枚硬幣,明明是不能說的心事,卻炫耀似的將它舉高的鏡頭前。
我躺在地板上,目光垂直向上,那張合影就在我視線的正中央。膠水的質量不行,我看到它的兩隻角翹了起來,搖搖欲墜。
“我和爸爸都不想讓他去,怎麼這孩子越跑越遠呢?你幫我們和哥哥說一說好嗎?”
我從地上爬起身,將手機扔到身後的床墊上,然後從客廳儲物櫃裡拿出摺疊梯展開,架進臥室。
從陽臺上拿膠水時,路過我的黑膠唱機,心血來潮從收藏夾內抽出一張唱片放了上去。
舒緩的曲調撫平了心中的褶皺,我提著膠水桶踩到梯子最上一級,手指捏住翹起的邊角稍稍使勁,將它撕了下來,夾在左手臂下。
接著彎下腰用右手去夠桶裡的小刷子,拿起來以後踮起腳往天花板上刷膠水,動作間一個沒留神,照片從腋下滑脫,飄落到地板上,有人像的那一面朝下,灰白色的背面朝上。
刷子懸在半空中,渾濁的膠水滴在了腳邊。我仰起頭向上看去,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唯獨中間缺了一塊,無數雙眼睛朝我看了過來,是池易暄的眼睛,他又拿出那副冷靜自持的態度,高高在上地睥睨著我。
我立即將刷子抵上去,彎折的刷毛遮住了他的臉,可目之所及還剩下無數雙譏嘲的眼。
翻箱倒櫃也一直沒能找到戀愛第一天的合照,我們好像從未開始,所以才會無疾而終。
我雙手向上胡亂地抓,將能夠到的照片全都撕了下來。回憶像下雨一樣淋到地板上,我的指縫染成了紅。
猝不及防聽見了paul anka,我動作一頓,渾然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回過頭激動地對他說:
“是我們的曲子,哥!”
我一下從爬梯最上方跳到地板上,朝他狂奔而去,池易暄笑著看我,右手背後,左手朝我探出,弓腰時彬彬有禮,是他在邀請我。
我欣然應允,同樣鄭重其事,一隻手摟過他的腰,另一隻手搭在他朝上的掌心裡,與他十指相扣。
我和我哥赤腳在地板上跳起舞來。
好大一道響雷,像有人開天闢地,巨響輕易穿過緊閉的窗戶,瞬間將我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