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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的大門,很沉。我與彌徵行討論的時候,估計檢查人員智商不會很低,特別是姚令聞還十分狡詐,他們決不會從門片沒有擋住的留下的空處下田,因而決定把這幾處深溝隱匿在標語後面。這一切都按我們商定的意見實施,絲毫也沒有走樣,哪裡還有什麼秘密?看來,彌徵行是在故意捉弄我,要我今天在冷雨寒風中受半天罪!不過我覺得,單就這一點,彌徵行改變了原來一是一、二是二的老實,領悟了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古訓的真諦。孺子可教也,我為他的進步感到十分高興。
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灰濛濛的天盡頭,似乎有條細長的蛇在蠕動。漸漸地,漸漸地變粗變長了,漸漸地,漸漸地能辨清人影了,原來那不是蛇,而是一行人在這野茫茫灰濛濛的天宇間,劃出的一條歪歪斜斜的蠕動的蚯蚓。近了,近了,嘈雜的喧囂聲可以聽到了。近了,近了,人在泥路上跛行的怪模怪樣,也看得清楚了。走在最前面的,穿件嶄新的灰色幹部裝,肩腰寬如一片大門扇,他就是焦禮達。他肩著兩根長長的有鐮刀把粗的沉重的鋼筋,鋼筋咣噹咣噹地響,忽悠忽悠地閃動。他穿雙烏亮的套靴,褲腿納入靴筒裡,靴筒上、衣褲上到處都濺滿了泥。路滑難行,他仍然趾高氣揚,大步流星往前走,把泥水濺得老高老高。焦禮達實在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因為他覺得今天正在愜意地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而這隻老鼠過去兇如獅虎,曾經咬傷過他,如今它受了致命傷,變成了過街老鼠,頃刻就要成為他囊中的獵物。在他身後的挪動的像座鐵塔似的東北漢子,就是現任地委書記高達。他是焦禮達的強有力的靠山,不過,他那習慣穿東北大頭鞋、在乾燥的路上趕大車的腳,不習慣穿長筒靴在江南的雨中走泥路。在抹了油似的路上,這鐵塔般的漢子東倒西歪、一步一滑,顫顫波波、驚慌萬狀,煞似外小腳女人。他的臀部、上衣沾滿了大塊大塊的溼泥,顯然,他已摔了好幾交,他眉頭打的結竟有核桃那麼粗。他一生什麼硬仗惡仗都打過,千難萬險沒皺過眉,就是沒見過這種鬼地方,軟折細磨,讓他有力無處使,逼得他透不了氣,簡直比要他的命還難受。今天這隻曾傲嘯山林的吊睛白額虎,遠離森林走泥沼,還不如一條喪家犬。他真後悔把他的深耕實驗田,定在過虎崗區,更不該為了找尤瑜的岔子,到離城七十多里到白浪湖來檢查。昨天乘拖拉機沿堤顛簸了半天,身子骨像散了架,才到過虎崗;今天,天雨路滑,好像扭秧歌似的走了二十多里,還沒有到實驗田。再折騰下去,他這鐵塔也會塌泥倒地。在他身旁緊張照料他的兜腮鬍子,他左手高高擎起的那把昆陽特有的醬紅色的油紙傘,好不容易才遮蓋了高達的頭頂;他右肩上聳,死命撐著高達的腋,簡直像根支撐著將要倒塌的岌岌可危的高樓的歪柱子。一把小傘遮住了高塔的頭,就蓋不住馬臉,馬臉早被淋得像落湯雞。臉變青了,面肌篩糠似地顫動,眼裡射出墜崖時瀕死的人的驚恐萬狀的光。
稍不留神,突然,';兜腮鬍子';的一隻腳踩入水凼中,身子向一旁虛幌,啪啦一聲,塌泥倒下。沒有了支撐柱,高塔頃刻塌下來,重重地壓在';兜腮鬍子';身上,唉喲!唉喲!上下兩人齊聲淒厲呼叫。油紙傘被摔成了好幾片,雨水沒遮攔地往他們臉上打,衣裡鑽,無可名狀的奇寒,如刀似劍地刺著他們的心。他們真恨自己的塊片這麼大,要是能縮小成貓或鼠,在別人的袖裡胯下能藏身,也不會落到這般悲慘的境地!門扇聽到啪啦聲,知道他身後的兩座靠山崩塌了,即刻轉身來攙扶,呱嗒一聲,也來了一個嘴啃泥,兩根鋼筋咣噹砸下地,一端砸中了兜腮鬍子的腳,雖然隔著長筒靴,還是傷得很不輕。痛死我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姚令聞裂開的兜腮鬍子的縫隙裡蹦出來,真像芭茅中噗地竄出只夜嚎的貓頭鷹。整個隊伍像突然遭到強敵的襲擊,驚慌萬狀,亂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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