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4/5 頁)
於是他把一盞油燈的燈芯撥亮,領著她透過另一面紗網,來到一張黃色床墊前。屋外的暮色中,昆蟲正在醞釀著合唱。他從沒聽過這種聲音,不過可以聽出那是蟲鳴,那種堅決、斷斷續續的嗡嗡聲。海灘那邊傳來鐵錘錘打、金屬板拍打,以及柴油馬達的噗噗聲和轟隆聲。
托馬斯打著呼,睡在床墊上。醫生(就是黛安)用鄙夷的神色看看他手臂上的繃帶。「這是怎麼發生的?」
特克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他是為你犧牲了?」
「至少犧牲了一段手臂。」
「你很幸運能有這樣的朋友。」
「先把他叫醒,然後再說我幸不幸運吧……」
她推了推託馬斯的肩膀,他睜開眼睛,立刻開始咒罵。老式的、克里奧——路易斯安那州法裔人士——式的粗話,辛辣得和山葵一樣。他想要坐起來,然後又改變主意。終於他把注意力放在黛安身上。「你又是他媽的誰呀?」
「我是護士。冷靜一下。是誰幫你包的繃帶?」
「船上一個傢伙。」
「包得真糟。我看一下。」
「哎,我猜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啊!老天!特克,這人真是護士嗎?」
「別孩子氣,」黛安說,「不要動。如果我看不清楚哪裡出問題,就沒辦法幫你。」停頓了一下。「嗯……你運氣好,沒有劃到動脈。」她從急救箱裡拿出針筒,注進某種藥物。「在清理傷口和縫合時,這可以止痛。」
托馬斯開始抗議,不過也只是虛晃一下。針頭插進去時,他看起來鬆了一口氣。
這間小屋很窄,特克後退一點,讓黛安有更多空間做事。他想象拆船工的生活:睡在白鐵皮屋頂下,祈禱在合約到期前、在拿到他們答應給的薪水前不要受傷或送命。薪水是一年的工錢加上一張到麥哲倫港的巴士票。這裡有個正式的營地醫生,拆船工老闆解釋過,不過他一個禮拜只來兩次,通常是填些表格。大部分一般割傷和縫合手術都是黛安在做。
特克看著她處理傷口,燭光把她的側影投射在薄薄的防蟲紗網上。她很細瘦,行動時帶有老人那種經過衡量的謹慎。不過她也很強壯。她做事仔細又利落,偶爾會喃喃自語。她也許和托馬斯一般年紀,這水手看來像是六十,又像是七十,也許更老。
她埋頭工作,托馬斯有些躁動不安,不時還會咒罵一下,但因為藥物的關係顯得昏沉無力。房裡有消毒水的臭味。特克走出屋外,暮色漸沉,這是他在新世界的第一晚。不遠處有一株開花的樹叢,他叫不出名字,只見那六瓣的葉子在海風中搖動。花朵是藍色,聞起來像是丁香或肉桂,或某種聖誕節食物的香料。再遠一點,那片工業海灘上的燈光和火光搖曳閃燦,像是點燃的引信。再過去,海浪在淡淡的綠色磷光中起伏。而那些異世界的星星緩慢地轉呀轉的,轉成一個好大的圈圈。
「有可能會產生併發症。」處理完托馬斯的傷口,黛安說。
她走過來,和特克一起坐在木頭臺架上,臺架上的地板離地有三十公分左右。她清理縫合得很賣力,這時她用一條手帕擦額頭。她的口音是美國人,特克心想。有一點南方腔,也許是馬里蘭州,或是那附近一帶。
他問可能有哪些併發症。
「運氣好的話,不是很嚴重。不過赤道洲是個全新的細菌環境,你知道吧?」
「我也許笨,不過我並不無知。」
她對這句話笑了起來。「我道歉。先生貴姓?」
「芬雷,不過你可以叫我特克。」
「你父母給你取名叫特克?土耳其人的意思?」
「不,那是個小名,因為我小時候全家在伊斯坦堡住過幾年,我還會說一點土耳其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