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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
船上的醫生已經上岸,醫務室裡什麼藥品都沒有了,所以托馬斯只能吃幾顆阿司匹林止痛,然後被用臨時的繩子和籃子做成的擔架從甲板送下船。最後,茶隼號的船長不肯承擔責任,他從拆船老闆處領了自己的酬勞,日落前就搭上巴士往麥哲倫港去了。於是特克留下來照料托馬斯,直到一個換班的馬來人焊工被他說服,去找了個真正的醫生來。或者說,找來一個在新世界這地區可以權充醫生的人。那瘦瘦的馬來人用七零八落的英語說,有個女人,是個好醫生,一個西方人醫生,對拆船工很好的。她是白人,在離北邊海岸不遠的米南加保族漁村住了好幾年。
她的名字,他說,叫黛安。
第六章
特克把麗絲的事告訴了托馬斯·金恩。大略說了一些,說他們困在山中時兩人如何情投意合;說他如何地難以忘記她,即使他們回到文明社會,即使她不回他的電話;說他們如何在落塵期間一起離去。
托馬斯在他那張破舊的安樂椅上聽著,小口小口啜著綠色玻璃瓶裡的啤酒,靜靜地笑,彷彿他在自己腦袋中發現了一處風平浪靜的地方。「聽起來你根本不瞭解這位女士嘛。」
「該瞭解的都瞭解了。有些人,你不難看出你信不信任他們。」
「信任她,你信任她嗎?」
「是啊。」
托馬斯雙手掩住他寬鬆牛仔褲的胯部。「你信任的是這個!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水手。」
「不是這樣的。」
「事情從來不是這樣,但是卻永遠是這樣。那麼你為什麼要開車到這裡,告訴我這個女人的事?」
「其實,我是在想……也許我可以把你介紹給她。」
「介紹我?我又不是你老爸,特克。」
「不是,不過你也不是從前的你了。」
「我看不出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特克小心翼翼,竭盡所能用最委婉的方式說:「這個嘛……她對第四年期人很好奇。」
「噢,我的老天。」托馬斯翻了個白眼。「好奇?」
「她有理由的。」
「所以你要把我這道菜端上去給她?『展示品A』之類的嗎?」
「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是讓她跟黛安談談。不過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黛安,那位西方醫生(或者護士吧,她堅持這麼稱自己),從某個內陸村子走路到拆船灘來治療托馬斯割傷的手臂。
起初特克對她抱有疑慮。在赤道洲,尤其是在這偏僻的荒林,沒有人會去檢視任何人的行醫執照。至少他的印象是如此。只要有個注射器,有一瓶蒸餾水,就可以自稱是醫生了。拆船工的老闆自然會支援免費替他做事的任何醫生,就算自稱是醫生也行,管他怎麼醫。特克和托馬斯坐在一間空屋裡,等這個女人來。這間小屋是用當地一根根渾圓、剝了樹皮、像竹子那樣一節一節的樹枝蓋的,上頭鋪著一片平坦的白鐵皮屋頂。屋裡聞起來有股陳餿的燒菜味,混雜著菸草和人體汗臭味。室內很熱,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陣清風吹進格板門。特克偶爾會跟托馬斯聊上一兩句,直到這位老兄終於睡著,鮮血仍然不斷滲出臨時繃帶。
太陽西沉時,醫生終於來了。她踏上通往木板地面的木頭階梯,把擋住蟲子的紗網推開。
她穿著一件束腰上衣和一條寬鬆長褲,衣褲布料的顏色和質料像是粗棉布。她不是個年輕女人,差得遠了。她的頭髮花白到幾乎像是透明的一樣。「病人是哪個?」她斜眼問道。「還有,點個燈吧,拜託。我根本看不清。」
「我叫特克·芬雷。」特克說。
「你是病人嗎?」
「不是,我……」
「帶我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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