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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早,何大沿河走去。在他的印象中,沿河走很遠很遠,再過河上山,爬一陣,就到了李家溝。具體有多遠的路程?把腳走腫就是它的長度。這是他跟楊光武和劉氏逃到何家坡時留下的經驗。他跟母親許蓮、弟弟何二去李家溝時,大半路程是許蓮摟一個背一個,行路的艱難,他並沒體驗到,跟楊光武和劉氏到何家坡,毫無疑問就全靠他自己走了,他的腳腫得不行,因此,他認為只要自己腳走腫了,也就肯定該過河了。可這一次,從早上走到晚上,他的腳也沒走腫,也就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過河上山。何大已經習慣了在野外度過黑夜,並不害怕,可是他餓了,肚子空得發慌,後來就痛,再後來,就不光是肚子痛,整個身上都痛,可又指不出痛在何處。是一種窩窩囊囊的悶痛。他蹲下身,從河裡撩起水,咕嘟咕嘟地往肚子裡灌,起初很管用,塌下去的精神一下子提升上來,過了一陣,再灌水不僅解不了飢餓,彷彿全身的皮肉都被水發脹了一樣,走起路來一蕩一蕩的,沉重而飄忽。周圍不是找不到可食的莊稼,河岸十餘丈高處,就是梯田,壩下莊稼成熟早,胡豆大多被收去,可還有豌豆,豌豆已經幹漿,連續好些天,彩色的陽光賦予了它石質般的硬度,對何大嫩弱的牙齒是一種考驗,但於他而言,只要是可以果腹的,就是他的至親至愛。此外,小麥也已成穗,麥粒兒已具雛形,巴掌大的田邊地角,還種著澀澀的、表面如青蛙背脊般的牛皮菜……然而,何大驚惶未定,加上人地生疏,不敢輕舉妄動,何況那些梯田不像何家坡的藏在密林之中,而是亮在明處,只要舉著燈火,老遠望過來,一眼就看個透。這讓他既不敢偷豌豆,也不敢偷麥子。
何大怕走岔了道,不敢繼續向前,站在河沿,彷徨四顧。在離他數百米遠的地方,有一處燈光,燈光之下,晃動著幾個人頭,他們弓腰駝背,都在忙碌著,一種非常陌生的悶響,從那裡發出來。何大沒加思考就向那邊走去。他的整個身體都只傳遞給他一個資訊:要飯。
剛走到門邊,就見幾個渾身油汙的人,每人碗裡盛了紅苕飯,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熱烘烘的米香,混合著熱烘烘的爛紅苕氣味,構成無法抗拒的誘惑。何大說:“我想吃飯。”
話音落下去的時候,人已仆地。
幾個油汙漢子放了碗,把何大扶起來,來不及問話,就給他舀了一大碗飯。
筷子還沒送來,何大早已抓了一大把塞進嘴裡。
這是一個榨油作坊,用木槓和石扇等簡陋工具榨桐油和菜油。那幾個工人,都是當地農民,作坊是他們集資建起來的。
工人們讓何大吃飽了飯,問起何大的身世,問幾聲不見答應,一看,他已經坐著睡了過去。
他們把何大放在地鋪上,跟他們睡在一起。作坊裡是堆積如山的桐子,所謂地鋪,就是在桐子上鋪一張篾席。
第二天,何大吃了早飯,問往李家溝咋走,工人們給他指了路,就搬桶,上槓子,壓石扇,忙碌得赤裸的上身筋骨累累。何大道了謝,沿河向下遊走去。原來,他已經走過了十餘里。
因為吃了兩頓飽飯,何大顯得格外精神,很容易就找到過河的地方,過了河,似乎沒爬多久,就上了李家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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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百年 三十四
楊光武的住房一點也沒變。何大忐忑地走到門邊,見木板門被一把大鐵鎖鎖著。這把大鐵鎖,是他母親許蓮從何家坡帶來的。何大從門縫往裡瞧,見裡面一片狼藉。紅、黑、白相間的雞屎,隨意撒在草凳上。傍灶臺邊,放著豬草板,橫放在豬草板上的刀,分明是切菜用的。灶臺的邊緣黑不溜秋,有時拖下白白的一槓,是潷飯時流下的湯汁。這情形,使何大再次想起他的媽媽。許蓮在的時候,雖一樣的窮,但屋子裡總是乾乾淨淨,哪怕她受了楊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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