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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鬼得很。他住在二樓,一間堆放雜物的屋子。沒過多久,他悄悄地把樓板鑿了一個小洞,等到陳鬍子關緊了所有的門窗,就趴在樓板上,從那一眼小小的洞孔中,看陳鬍子配料。
昨天逢十九,龍溪鎮趕場,粉館一直忙到天黑透了才打烊。等大夥兒在粉館裡吃了夜飯,收拾洗涮之後,快到半夜了。陳鬍子自己也累得夠嗆,想回家休息了,想到第二天的料子不夠了,還是強打起精神,關了門窗,去配料。
小夥計脫了鞋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趴在樓板上,把那一雙小眼睛貼到孔洞上,看陳鬍子配料。
陳鬍子的腦頂心禿得厲害,幾乎是寸草不生,在燭光的照射下,光溜溜的。只見他開啟櫥櫃,把五香、胡椒、花椒粉還有老醋等一二十樣東西一一擺放在桌子上,然後,他像是發現有人在他的背後一樣,突然返過身子來看,確信並沒有人時,才把案板下面的一塊五花豬肉扯出來,把剔骨刀高高地舉起,正要一刀砍下去,那手,竟然就停了下來,在他的頭頂上一動不動了,一口煙的時辰,陳鬍子猛然一個轉身,揮舞著剔骨刀像劃一個個橫“8”字一樣,來來回回地舞動著,嘴裡,還哼哼唧唧地叫道:“我砍死你,我砍死你,我砍砍砍!”
小夥計看到這一幕,感到莫名其妙,以為那是陳鬍子家祖傳下來的甚麼法事。不一會,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只見陳鬍子舞了一陣之後,眼睛就像看到了甚麼令他十分駭異的東西一樣,瞪得溜圓,連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了。他剛才的那種勇猛孔武的神態沒有了,代之而起的是害怕和恐怖。他低了聲,擺著手,說:“莫過來,你莫過來……”他連連後退,退到了牆壁邊,再也沒有退路了,他跪下來,可憐巴巴地哭道:“那不能怪我啊,那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啊……”這時,他拿著剔骨刀的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雙手死死地捏住了一樣,反轉過來,對著自己敞開的肚子狠狠地插了進去,血,就“撲”地一下,水一樣射了出來。陳鬍子“啊”地叫了一聲,短促而尖銳。他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而是兩隻手都捏住了刀把,共同用力,把那剔骨刀上下左右地攪動起來,肚子裡那被鮮血染紅了的腸子就骨碌骨碌地流了出來……
小夥計嚇傻了,呆在樓板上,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聲。好一陣,才像是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拉開門,往樓下衝去。樓梯上很暗,加上驚慌,一腳踏空,撲咚撲咚地滾下去。
四
五天後,是陳鬍子出殯的日子。
陳鬍子的墓穴在大樹灣,從龍溪鎮去,有十五里的水路。
一大早,噼哩叭啦的鞭炮聲響徹了整個龍溪鎮,吹士班咿哩哇啦地吹起了《送神仙》的曲子,敲敲打打,好不熱鬧。八個槓夫正把棺材往“大肚子”船上抬。那船平時並不載人,是舞水河裡挖沙子的船。載人的船是不載死人的,忌論著哩。陳鬍子老婆就只好託人去請挖沙船,價錢自然高出了好幾倍。挖沙船雖然不是客船,而載死人卻又比客船好多了,用厚實的青岡木打造,沉實、穩重。
舒要根是以兩重身份來參加陳鬍子的入殮儀式的,一是商會會長,二是同鄉會會友。他和陳鬍子的老家都是靈鴉寨的,兩個年紀也差不多。他與其他幾個靈鴉寨的老鄉先一步走到了那隻“大肚子”船上,船家給他找了一隻骯髒的凳子,用髒兮兮的大手胡亂地抹了一下,不抹還好,一抹,就顯現出雜亂的手印子,更髒了。
舒要根摸出一張小方帕,自己擦了擦,然後坐下去,把黑色緞面長袍撣了撣,看著槓夫們抬著陳鬍子的棺材,一步一步互相提醒著小心上了船。
棺材輕輕地放下時,那船猛地搖晃著,往水裡沉去,差一點全沒進水裡,再浮起來時,水離船邊邊只有十來公分的距離了。送殯的曲子響著,家屬們還在悲悲切切地啼哭著,一時間,擠擠攘攘,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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