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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所以,這首《擊鼓》,其實是慌張無措心神不定,這樣的盟誓顯然不大靠譜。”
作為表白發過來的《擊鼓》被我解釋成這個樣子,該隱大約很受打擊。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他抄寫《詩經》的興致。那些手抄的詩先是經過掃描,再以圖片格式傳到我的電子郵箱裡。接下來的日子,該隱几乎每天都會抄寫一首發過來,每首詩下面都有該隱自己的話,是在解釋《詩經》,也是在演繹他的心意。
我看著那一筆一畫,有時候會把其中一個舒緩的彎鉤一點點放大。那些字彷彿都是會走的,它們從該隱的筆尖底下一點點移向我,也把許多細枝末節放大到沉重。
被放大的手寫信件,背景淡灰字跡模糊,《詩經》裡的句子越發顯得寂靜,透出令人屏息的凝重: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至今,郵箱裡的《詩經》早已被我刪除乾淨,該隱也早已在一場車禍裡化為灰燼,但是看著這些字句,當初被放大到滿屏的一筆一畫,似乎仍然依稀可辨。
我曾覺得我與該隱的這一程執手,也不是愛情,而是鋌而走險,是搏鬥與死亡。然而,記憶是不會欺矇我的,被我如此固執地回憶的,都曾是貼心貼肺的給予,是我享受過也呼應過的深情。這些教我領略生命之深的事物,並不因居心叵測的借用而成為壞。
唯一直接寫在稿紙上沒有經過中間輾轉的信,是該隱在我的辦公桌上寫下的。
那一次他到鄭州來看我,晚餐後告別。第二天早上我到辦公室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桌上是這封沒有摺疊的信,信紙上面有淚溼的痕跡。該隱的眼淚很多,告別的時候流淚,見面的時候也流淚,傷心的時候流淚,高興的時候也流淚。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眼淚,彷彿他有天大的委屈,雖然沉埋著,壓抑著,但還是不停地外溢。
我不喜歡男人的眼淚,不喜歡男人的軟弱和過度。我對於斬釘截鐵的品性懷有景仰,我喜歡一個男人具有野獸般的活力與堅決。如果堅決與忠誠不可兼得,我寧可他缺少的是忠誠。
該隱的愛情太陰柔,就像一堆土,很多,多得足以埋掉我,卻不會砸疼我。即使遠隔千里面對我,該隱也總有許多嘁嘁喳喳的小動作。這樣的情意中缺少了一種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力感。
但該隱對土的能量誇大其詞。他在遼闊的沙盤上衝鋒陷陣,在虛擬的山頭上遍插旌旗,就以為自己是個勇士。他喊著響亮的號子,可我卻明白那只是一種戲劇化的膽量。我在後場,我知道其中的虛張聲勢。
回頭想想,也許我竟是心冷的人。我心裡容易被激發的情感多是冷調的昏暗的。該隱的愛,在很長的時間裡僅僅令我心懷眷念,並沒有引發我的激情。
該隱很會疼人。知道我特別怕冷,知道我喜歡棉質的紡織品,他會趁在鄭州逗留的一兩天,在我上班沒空閒陪他的時候,一個人跑到街上,為我買來很厚的棉被、棉鞋、棉襪,還有家居時穿的小棉襖。冬天下雪的時候,他會提醒我換上那雙最厚的襪子,在棉鞋裡面多加一層鞋墊,夜裡會突然來個簡訊:冷吧?灌個暖水袋放在腳邊。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印證:表白或者信物(3)
該隱眼神幽暗,像湖。該隱盯著我的時候眼神裡有深情亦有悲切,彷彿這情意由於來之不易而顯得格外辛酸。那確乎是宿命的感覺——每當他安靜地凝視我,我彷彿總是預感到那莫可名狀的離喪,它等在未來的某個岔口,龐大而固執,總有一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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