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5 頁)
慌忙下梯子,伸著手說:“快,屋裡坐。”
我看見碾棚那邊,有兩個大小夥子抱著碾棍推碾子。一個大閨女左手扶著碾框,右手拿個笤帚掃碾盤上的穀子。她的兩條粗辮子長過屁股蛋,辯稍兒上的蝴蝶結一跳一跳就像兩隻蝴蝶在飛舞。她身穿粉紅地兒綠葉紅花掩襟小夾襖,袖肘上補著兩塊新補丁,藍地兒碎白花褲子,打扮得十分俗氣。臉蛋紅裡透白,一雙花眼水靈靈,鼻樑直,嘴唇紅,真可謂是高山出俊鳥。她大概就是茂林媽說的張翠花吧。
但是就是這麼一瞥,令我十分失望,覺得她十分土氣,純粹是個柴禾妞兒,根本談不上什麼氣質,絕對不是我心目中所向往的愛人標準。
進了屋,翠花媽端來煙笸籮。我意識到演戲開始了,我將進入一個我剛才在路上設計好的角色。角色掏出一盒香山煙,掏煙時故意順手牽羊,將上衣兜裡的十張10元大票子掏了出來,讓它紛紛落地。
角色見翠花爹眼睛一亮,像從黑洞裡鑽出,看見了亮光。角色故意不忙著撿錢,先遞給一人一支菸,然後,劃火柴給幾位點著,再漫不經心地撿票子,再漫不經心地裝進兜兒裡。
從八仙桌上的帽鏡裡,我看見了我的尊容:生意人的精幹和手藝人的粗俗集於一身。新理的頭髮一邊倒,梳得溜光,鬍子颳得很淨,下巴光滑。一身新做的斜紋藍制服,上面的領釦子沒系,故意露出水手衫似的秋衣領子。臉上沒有皺紋,只有眼角有幾條魚尾紋,看上去頂多二十五六歲,我第一次發現打扮可以使人變得年輕,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形象。我高興又悲哀,我高興的是大自然給與了我恩惠,雖然歲月如刀,但是,沒有把我刻成一個小老頭兒;我悲哀的是,此時,我已經失去了我自己,成了沒有一點藝術素質的粗人。這感覺只停留了一瞬間,我又進入了我的角色。這應當歸功於念高中的時候,我曾經是學校話劇團的演員。我用第六感覺發現,門縫兒里正有一雙眼睛在審視著我。
“李師傅織蓆多年了吧?";翠花爹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挺有氣派地將兩隻大手按在突起的磕膝蓋上,一剎那間,我覺得他很像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裡的匪首座山雕,角色從他的口氣裡嗅出了一種審察的味道。
角色坐在他對門的凳子上,兩隻手故意拽拽衣角,故意改變一貫使用的乾脆利落的腔調,慢條斯理地說:“不長,才幹六七年。”
“織一領席多少錢?”
“新來乍到,不知道行情,在我們那裡是一尺長五角。不過,您要是先織,就是第一家,為了多攬活兒,我可以少要,或者不要錢。”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這合乎兵書戰法。而且說的話,不卑不亢,很有分寸。
“那好,就先給我織吧,露露你的手藝”張老頭兒站起來,“走;看看秫秸去。“
“什麼?用秫秸織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過。”我嚇了一跳。但是,我立刻用意志控制了膽虛,大聲說:“好!”
茂林媽追過來,說:“前幾天,我跟您說的那事?……”
我忙悄悄地拽拽她的衣角,向她搖搖頭,使了個眼色。
“啊,瞧我這個急茬子,這不是用你織蓆了嗎?”茂林媽爽朗地笑了。
可我的心裡卻暗暗打鼓,我從來沒有織過秫秸席呀?這可怎麼辦呢?
秫秸有一丈五尺長,已經去了皮,半邊紅半邊黃,骨節之間距離很長,有四捆,在房山牆那裡戳著。角色說:“很好,挺長挺勻,正好編席。您真細心。”
“這是我特意挑的爽的。”人啊,有兩大弱點:一是愛佔小便宜;一是愛戴高帽子。
“叔叔,我想看看您炕上鋪的席子,我初來乍到,也好了解一下別的師傅的手藝,不說超過人家吧,起碼也要跟人家差不多;您說呢?&qu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