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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及亦笑,拽住小乙的袖子,向自己懷襟裡的畫軸努努嘴,道:「話說我這駿馬圖,因為下了不敷衍的功夫,所以拖延了這一個月,違了三日之約,你家公子可曾提起什麼話?」
小乙壓低聲兒,道:「沅姑娘臥床不醒,前日才睜開眼睛,說要看駿馬圖,若不是沅姑娘提起,公子爺哪有空管你這樁小事?」
「奇了,怎麼一醒就要看駿馬圖呢?」何燕及咂咂舌。
小乙瞧瞧左右沒人,向何燕及耳邊,悄悄道:「那多半是我家公子殷勤太過,他怕沅姑娘悶得慌,將筱園書樓裡的畫呀帖呀,都吩咐抬出來,一幅一幅流水輪換,掛在床帳子頂心上,給她解悶。我瞧沅姑娘看厭了,想清靜清靜,又不好明言,是而故意尋你的畫來推脫。」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不如我再畫得慢一些。」何燕及笑道。
「你太慢也不成,我家公子催得緊呢,公子這一個月來可是風吹草動、一驚一乍。就前日,沅姑娘看了一幅深心帖,稍稍皺了皺眉,我就捱了一頓板子呢!」
小乙分外委屈,他股上還火辣辣的疼。
「這又是為何?那種菜丫頭雖然脾氣不大好,但還算個明理的人。」何燕及奇道。
「你有所不知,那帖是我看著字跡還好,從書樓裡揀出來的。」小乙道。
「又如何?那帖是何人所書?」何燕及道。
「唉,這正是要命的地方!那帖書,原是一個陷害忠良的奸臣寫的。古訓,書如其人。公子說滿帖的小人得志、飛揚跋扈,吩咐程蓮扔到灶下燒了。沅姑娘勸了一句,道,姑存之以為後世所鑒。公子當然允了,帖是留下了,但看沅姑娘心緒仍然不佳,就拿我做筏子!嗚呼,我怎麼曉得筱園的書樓裡,還存著這麼一張帖?偏偏就讓我翻箱倒櫃挑出來?生生礙著公子爺和沅姑娘的眼!」
小乙搖頭長嘆,何燕及聽了卻哈哈大笑,道:「我看你這板子,打得也不算冤枉!」
因他笑得放肆,小乙急道:「輕聲,輕聲!沅姑娘身體還未痊癒,小心我家公子拿你出氣。」
何燕及連忙收了笑聲,跟著小乙進了枕流堂內。
他剛進堂內,就有一股細香襲來。只見堂中掛著一幅青卞隱居圖軸,兩邊又有一幅對聯,是五柳先生的一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畫下擺一張黃花梨雲頭案,擺著奇石盆景、清香佛手。地上兩排玫瑰椅子,靠背錦枕俱齊。再往右一進,是書房模樣。一張書案,文房四寶俱齊,支起西窗。窗下還有一榻,窗外花木拂窗,篩出斑駁日影。
何燕及單單走上前看堂中那幅畫,粗粗一眼,只見山勢逶迤而上,山坳深處隱約可見有茅屋數間,屋內有一隱士正抱膝倚床而坐,山麓處幽澗流水,正有一人曳杖而行。
何燕及看得目不轉睛,又細看那筆法,濃墨淡墨相宜,披麻皴、捲雲皴、解索皴、牛毛皴相參,一分一毫,恰到好處。
他越看越詫異,不由喃喃道:「天下第一的山水畫竟躲在這裡!」
此時,程蓮送上茶來,向小乙打個眼色。
小乙稍稍一退,往帷幄下站著,低聲問道:「怎麼?」
程蓮嘆口氣,道:「青娘來了也有一個月了,我卻只見過她四五面,你有什麼法子沒有?」
小乙笑道:「這有何難?她是熱心腸,時時掛念沅姑娘的病情,你又做沅姑娘的飲食藥膳,該用哪樣五穀,哪樣補藥,你心裡不能定奪……」
「這是我的本分,我能定奪。」程蓮忍不住搶話。
小乙冷嗤一聲,拂袖道:「我看你這個樣子,不如打一輩子光棍罷!」
說著小乙繞過帷幄,進了內堂,回公子爺的話去了。
程蓮疑惑半刻,恍然大悟。兵法雲,能而示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