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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來,他知道趙多多仍舊在打哥哥的主意。他的心裡正活動著,張王氏在一邊勸起他來,說那個差事好極了,到底有多麼好你得幹上才知道。見素反問:“我的店怎麼辦?”張王氏抖著頸上的黑肉,像個鷹隼一樣盯住他說:“店還是你的!我來照看。我哪天不替你張羅生意?”見素不做聲了。他從商店的門口往外望著天色,微微笑了。
見素重新回到了粉絲大廠。張王氏全面接管了“窪狸大商店”。她每天定時在櫃檯後面坐上兩個鐘頭,做成的買賣卻與以前相同。她還偷偷往酒罈裡放了桔子皮,也多少添一點冷水。餘下的時間被她精心安排,除了做些家裡雜事,天矇矇亮時還要放下一切去為四爺爺捏背。一切她都能應付自如,惟有捏背近來使她怵心。四爺爺再有兩年就六十歲了,無比健壯,虎氣生生。可是他畢竟肥胖起來,背肉越來越厚。捏背的人就怕背厚。張王氏為四爺爺捏了幾十年背,這雙捏泥老虎的手掌指法靈活,曾經給了四爺爺無限歡樂。可是她近來漸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含章是四爺爺的乾女兒,張王氏常常在四爺爺屋裡遇見她。有一次張王氏一邊捏背,一邊說今後該讓含章捏背了。當時四爺爺臥在炕上,光光的上身蒙了一塊白布。他聽了,胖胖的身子煩躁地扭動一下,鼻子裡發出“呣”的一聲。張王氏從此再不敢提讓含章捏背的事了。她每天從四爺爺屋裡出來,又圓又紅的太陽也正好升起。她直奔店裡,站在櫃檯後面還稍微有些喘息。
見素不怎麼回他的店,覺得大廠到底比那個店有意思。他只是每隔一個月到店裡結一次帳。大廠仍舊如同作坊,只不過是名稱換了而已。但原來的不少人不願替多多做活,也就離開了,新添的人中女工居多。粉絲工廠必須連續作業,人要分成兩撥子。入了深夜,溫吞吞的熱氣老讓人打瞌睡。看著姑娘們在漿子缸邊、在冷水盆下迷迷糊糊地東倒西歪,真讓人親哪。見素身為技術指導員,上班不需守時,高興了隨時可以進粉絲屋子巡視一番。他夜間來的時候,上身只穿一件淺紫色的秋衣,下身是挺直的青褲。長筒膠靴錚亮閃光,褲腳就掖在裡面。他的頭髮那麼濃黑,臉也就顯得更白了。他一個一個端量著姑娘們的睡相,嘴角掛著一絲揶揄。這樣看一會兒,他的臉就更加蒼白,目光卻如炬火一般明亮。奇怪的是他這樣站立不久,姑娘們也就一個一個醒來了,向他打著哈欠。一個叫大喜的胖姑娘見了他就咳嗽,直咳得臉色赤紅才算罷休。大喜做活總不利索,她洗粉絲,常有一團團青白的粉絲落在冷水盆跟前。她咳著,見素走過去狠狠地踢了那糰粉絲一腳。她立刻不咳了,可是又打起嗝來,兩眼直盯盯地瞅著見素。見素大步從她面前跨過去,嶄新的長筒膠靴發出“闊闊”的聲音。姑娘們打過哈欠就懶洋洋地做起來,一下一下晃動著篩粉渣的羅子,雪白的圍裙在變濃了的霧氣中飄動著。粉絲房裡特有的芬芳飛快地漾開來,很像是胭脂的香味兒。一個底上鑽了無數洞眼的鐵瓢就懸在高處,裡面盛滿了稀溜溜的澱粉糊糊,有人用手在上面拍打,無數條銀色的粉線就漏下來。粉線跌入熱氣騰騰的鍋裡,立刻變為晶瑩透亮的粉絲了。坐在高處拍打鐵瓢的是一個黑漢,他剛剛醒來,吶喊一聲就搖頭晃腦地打起來。整個粉絲房裡都是一種節奏分明的聲音:“砰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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