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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銷後七日,街上蒜薹腐爛,臭氣沖天
一
高羊仰在床上,連被子都沒來得及拉開就呼呼地睡過去了。他做了許多噩夢,起初是夢到了一條狗慢慢地咬著自己的腳踝骨,它一點點地咬,一點點地舔,好像要從那兒把他的血、骨髓全部吸光。他想抬腳踢它,腳抬不起來;他想揮拳打它,胳膊也抬不起來。後來,他又夢到自己被關在大隊部裡一間空房裡,原因是他沒把孃的屍體送縣火葬場火葬,而是直接埋在了地裡。孃的頭光溜溜的像個葫蘆,門牙脫落,滿嘴裡都是血。兩個四類分子把娘抬到家裡來,已是夜裡10點多鐘。他點亮油燈,問那兩個四類分子是怎麼回事,他們麻木不仁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便一個跟在另一個的身後,悄悄地走了。他把娘背到炕上,哭著叫著,娘睜了一下眼,嘴唇翕動著,好像要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就歪頭死去了。他撲到娘身上,大放悲聲……
第40節:娘死了
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晃著頭,口裡噗噗地噴著唾沫,那隻大手鬆開了。
〃夥計,你吵嚷什麼?〃在兩粒閃爍的磷火下,一個嘴巴低沉嚴肅地質問他。
他醒了,明白了。崗樓裡的燈光射到走廊裡來,哨兵在煩躁不安地踱著步。
他抽泣了一聲,說:
〃我夢到俺娘啦。〃
磷火下發出嘻嘻的笑聲,說:
〃夢到娘不如夢到媳婦,夢你媳婦吧。〃
磷火消逝,監室沉入黑暗。他睡不著了,聽到老犯人咈咈的吹氣聲,年輕犯人嘴唇香甜的吧咂聲和魔鬼一般的中年犯人沉重的喘息。
蚊蟲大概已經吸飽了鮮血,趴到牆上休息去了。後半夜時,嗡嗡的蚊鳴消失了。他拉開被子蓋在身上,立刻就有無數的小蟲在面板上溜溜地爬動,整床被子都蠢蠢欲動。他心悸氣短,掀掉被子。寒冷襲來,他只好再把被子蓋上。他聽到中年犯人在黑暗中哧哧地笑。
娘一歪頭就死了,連一句話都沒留下。那會兒正是七月天氣,酷暑難捱,當夜就下了大雨,院子裡積水成窪,青蛙在牆角上鳴叫。草屋漏雨聲在大雨停止後又持續了很久。天亮後,他找出一條破被子,把娘裹起來,扛在肩上,操一把鐵鍬在手裡,偷偷地出了村。他不敢把娘埋在公墓裡,那裡埋葬著貧下中農。他無錢送娘進縣城火葬場,又不敢也不願把娘和貧下中農埋在一起,讓她的鬼魂也受貧下中農管制。
他扛著娘走了很遠,來到天堂縣和蒼馬縣的交界處。這裡有一塊無主的生荒地,荒地裡雜草叢生,人跡罕至。順溪河裡流水洸洸,水面上漂浮著許多被連根拔出的莊稼。他扛著娘過河時,河水淹到他的臉膛,湍急的河水衝激得他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幾乎跌倒。
過了河,他把娘放下。孃的頭從被子裡伸出來。娘張著嘴瞪著眼,稀疏的雨點打在她脹得光溜溜的臉上,吐嚕吐嚕滾動著。孃的腳從被子裡伸出來,鞋子不知何時脫落一隻,娘穿著一隻破鞋,赤著一隻腳,赤腳呈青白色,牛角形狀,上邊沾滿沙土。他跪在地上,乾嚎了兩聲,心中猶如刀絞,眼睛裡卻無有一滴淚。
他在荒地轉了一圈,選擇了一塊高地,便操起鐵鍬,開挖墓|穴。他小心翼翼地把野草帶土剷起,放在離墓|穴較遠的地方。然後下挖。挖到約有半人深時,灰色的砂礓土裡,便滲出清清的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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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娘扛到墓|穴邊上,放下,跪地,磕了三個頭,然後大聲說:
〃娘!天降大雨,掘坑見水,兒無力置買棺材,一條破被,裹娘身體,娘,您……您就將就些吧!〃
他把孃的屍體小心翼翼放進坑裡,到遠處薅來一些青翠的草,蓋在孃的臉上。然後便填土入坑,為了防止暄土過剩,他填一層土就跳到坑裡踩一次,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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