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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片看似憔悴的花瓣幽幽地漂浮在茶麵,嫋嫋地漫著薄霧,潮潮地逸於眼前,散發出鮮靈的清香。花與茶相遇,淡淡的花香依了茶而濃烈,依了茶而豔異。優雅閒逸地輕啜一口,洗盡塵心,藉以享受滿口華美的甘醇,殊不知卻是滿口的苦澀,滿口的焦渴,苦不堪言,越喝越渴,苦到無味,渴到極致,悠遠而凝重。
“您先倒上一杯茶………當心燙!您尖著嘴輕輕吹著它。”(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慢慢地飲,緩緩地品,飲的是茶味,品的是韻味。誰為誰沏茶,誰為誰飲茶,不必在意,唇齒間的味道,細細品過,才會徹悟。那一抹清香與苦澀的糾纏,恰如愛與恨的糾纏。那一襲香豔繁華的背後,是永無止境的蒼涼與悲苦。於張愛玲冰冷的指尖,一撮茶,一撮茉莉香片,沏一壺茶,清香也罷,苦澀也罷,驚豔也罷,悽苦也罷,終歸、註定是要辜負《茉莉香片》這一壺馨香的茶。
“在茶煙繚繞中,您可以看見香港的公共汽車順著柏油出道徐徐地馳下山來。開車的身後站了一個人,抱著一大捆杜鵑花。人倚在視窗,那枝枝丫丫的杜鵑花便伸到後面的一個玻璃窗外,紅成一片。
後面那一個座位上坐著聶傳慶,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說他是二十歲,眉梢嘴角卻又有點老態。同時他那窄窄的肩膀和細長的脖子又似乎是十六七歲發育未完全的樣子。他穿了一件藍綢子夾袍,捧著一疊書,側著身子坐著,頭抵在玻璃窗上,蒙古型的鵝蛋臉,淡眉毛,吊梢眼,襯著後面粉霞緞一般的花光,很有幾分女性美。唯有他的鼻子卻是過分地高了一點,與那纖柔的臉龐犯了衝。他嘴裡銜著一張桃紅色的車票,人彷彿是盹著了。”(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張愛玲彷彿握著一支豔麗的畫筆,一開始就將一副油畫般唯美奇異的景緻,栩栩如生地鋪在眼低。在這幅美麗背景的烘托下,以她招牌式的蒼涼手勢,勾勒出一幅蒼白、柔弱、略帶女性柔美的男孩的肖像………聶傳慶,朦朧中帶著一絲詩意的錯覺。
聶傳慶是張愛玲弟弟張子靜的剪影,他和張愛玲一樣,是在瀰漫著鴉片青煙,陳腐黴爛的家庭環境里長大。他對家充滿了厭惡與憎恨,那個家,沒有溫暖,沒有愛,只有變態的冷漠與沉悶。這樣的家境,自然造就了聶傳慶憂鬱、孤僻、敏感、懦弱、自卑、唯諾、畸形的性格。
他生存在近乎變態的精神世界裡,心扉禁閉。他把自己扣鎖在一個狹小陰暗的角落, 心甘情願地沉溺於自虐的孤獨與寂寞之中。
離群獨處,冷漠索味。他那顆變態、狹隘、悲涼的心,惴惴不安地揣摩幻想著這個世界。在飄搖中找不到任何依託,蹣跚著無助的靈魂,一步步走向細細密密的絕望深淵。
聶傳慶四歲的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娶了後母。為了躲避上海的戰亂,他隨家人來到香港,住在一棟陰森森的宅院裡。“他父親聶介臣,汗衫外面罩著一件油漬斑斑的雪青軟緞小背心,他後母蓬著頭,一身黑, 面對面躺在煙鋪上。”(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父親與後母都抽鴉片,對待他的態度,從來都是一唱一和地冷嘲熱諷,既刻薄又兇狠,他粗暴的父親甚至還打聾了他一隻耳朵。在父母面前他總是“把頭低了又低,差一點垂到地上去”。(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十八歲的他,常常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飄浮著些許淡淡陽光和灰塵的客廳裡,把臉擱在紅木方桌上,沉默寡語。大理石桌面刺骨的冰冷,就像這個如冰窖一般的家,陰冷而潮溼。
在這個冷冰冰的家裡, 唯一關心聶傳慶的就是他的傭人劉媽。
劉媽是聶傳慶的母親出嫁時從孃家帶過來的女傭,她越是疼愛聶傳慶,聶傳慶就越是討厭她。在他看來:“寒天裡,人凍得木木的,倒也罷了。一點點的微溫,更使他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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