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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樓內樓外,乾乾淨淨,比梵文研究所更寂靜,也更幽雅,真是讀書的好地方。
我每個禮拜總來這裡幾次,有時是來上課,更多地是來看書。我看得最多的是日本出版的《大正新修大藏經》。有一段時間,我幫助Waldschmidt查閱佛典。他正寫他那一部有名的關於釋迦牟尼涅槃前遊行的敘述的大著。他校勘新疆發現的佛經梵文殘卷,也需要漢譯佛典中的材料,特別是唐義淨譯的那幾部數量極大的“根本說一切有部的律”。至於我自己讀的書,則範圍廣泛。十幾萬冊漢籍,本本我都有興趣。到了這裡,就彷彿回到了祖國一般。我記得這裡藏有幾部明版的小說。是否是宇內孤本,因為我不通此道,我說不清楚。即使是的話,也都埋在深深的“礦井”中,永世難見天日了。自從一九三七年Gustav Haloun教授離開哥廷根大學到英國劍橋大學去任漢學講座教授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漢學研究所就由我一個人來管理。我每次來到這裡,空蕩蕩的六七間大屋子就只有我一個人,萬籟俱寂,靜到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我盤桓於成排的大書架之間,架上擺的是中國人民智慧的結晶,我心中充滿了自豪感。我翻閱的書很多,但是我讀得最多的還是一大套上百冊的中國筆記叢刊,具體的書名已經忘記了。筆記是中國特有的一種著述體裁,內容包羅永珍,上至宇宙,下至鳥獸蟲魚,以及身邊瑣事、零星感想,還有一些歷史和科技的記述,利用得好,都是十分有用的資料。我讀完了全套書,可惜我當時還沒有研究“糖史”的念頭,很多有用的資料白白地失掉了。及今思之,悔之晚矣。
我在哥廷根讀梵、漢典籍,情況大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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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北大(1)
北大建立於1898年,到明年整整一百年了,稱之為“與世紀同齡”,是當之無愧的。我生於1911年,小北大十三歲,到明年也達到八十七歲高齡,稱我為“世紀老人”,雖不中不遠矣。說到我和北大的關係,在我活在世界上的八十七年中,竟有五十一年是在北大度過的,稱我為“老北大”是再恰當不過的。由於自然規律的作用,在現在的北大中,像我這樣的“老北大”,已寥若晨星了。
在北大五十餘年中,我走過的並不是一條陽關大道。有光風霽月,也有陰霾蔽天;有“山重水複疑無路”,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後者遠遠超過前者。這多一半是人為地造成的,並不能怨天尤人。在這裡,我同普天下的老百姓,特別是其中的知識分子,是同呼吸、共命運的,大家彼此彼此,我並沒有多少怨氣,也不應該有怨氣。不管怎樣,不知道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把我同北大緊緊縛在一起,不管我在北大經歷過多少艱難困苦,甚至一度曾走到死亡的邊緣上,我仍然認為我這一生是幸福的。一個人只有一次生命,我不相信什麼輪迴轉生。在我這僅有的可貴的一生中,從“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少不更事的青年,一直到“高堂明鏡悲白髮”的耄耋之年,我從未離開過北大。追憶我的一生,怡悅之感,油然而生,“雖九死其猶未悔”。
有人會問:“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這個問題是我必須答覆的。
記得前幾年,北大曾召開過幾次座談會,探討的問題是:北大的傳統究竟是什麼?參加者很踴躍,發言也頗熱烈。大家的意見不盡一致,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我個人始終認為,北大的優良傳統是根深蒂固的愛國主義。有人主張,北大的優良傳統是革命。其實真正的革命還不是為了愛國?不愛國,革命幹嗎呢?歷史上那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以暴易暴”的改朝換代,應該排除在“革命”之外。
講到愛國主義,我想多說上幾句。現在有人一看到“愛國主義”,就認為是好事,一律予以肯定。其實,倘若仔細分析起來,世上有兩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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