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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偏愛的,居然是最平易的白菜炒肉絲,油多,火爆,起鍋時加點糖。過去蘇幫菜裡有“白菜絲肉糊”,這是道家常菜,卻很講究火候,要專門有經驗的老師傅,在爐子旁守上一夜方成,常有上海人,坐了早班火車來吃,吃完了,再裝一飯盒帶給家人嚐鮮。
大白菜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紅樓夢》裡,出現過一次大白菜,就是第八十七回,寶釵寫信給黛玉,提起當年海棠結社、持螯對菊的事情。又史湘雲來,大家絮絮談了些南邊的事,這時,應景出現了“南方菜”——火肉白菜湯。就是這道湯,被歷代紅學專家嗤之以鼻,白菜這樣“格”低的菜,和黛玉不般配。加紫菜就更是不倫不類,更別說還搭著後來端上的江米粥,可見寫續書的高鶚,作為一個滿人,多麼不通南方的飲食譜。
能把大白菜都形而上的,是沈三白那牛人。“黃芽菜心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支,用沙土植方盆內。以碳代石,黑白分明,頗有幽趣。”看明白了?是做盆景用的,三白自稱自幼便目力出眾,有望日神功,微小之物,能放大無窮。他的生活態度類於此,即整體渾噩,細節尋樂。能處理好大白菜和日常生活關係的人,是齊白石,他說,“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王,獨不論白菜為菜中之王,何也?”他愛吃,也嗜畫白菜,寥寥幾筆,盡得其神,清剛不失嫵媚。齊白石曾經想把他的一幅白菜,以物易物,去和在他家門口歇腳的菜農,換一車白菜,結果人家扭身而去,偏不配合他成全這段畫壇佳話。他超現實的藝術家做派,也就止於此了,在生活裡,齊是個吝嗇之人,畫作的潤格都是明碼標價,多畫一支花,多染一點胭脂色,都要加錢的。齊白石畫一枚柿子、一顆白菜,叫《一世清白》;畫一堆柿子,幾顆白菜,叫《事事清白》;兩顆白菜,估計要叫《清清白白》。當然價格也各有不同。他可是角銖必較,絕不含糊的。家裡食品櫥的鑰匙,他都把它掛在腰裡,每頓飯之前,躬身量米下鍋,唯恐浪費。務實心加藝術家的心性,雙核的內心,不用說,馬力就強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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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
很希望自己是一棵樹,守靜、向光、安然,敏感的神經末梢,觸著流雲和微風,竊竊的歡喜。腳下踩著最卑賤的泥,很踏實。還有,每一天都在隱秘成長。想做樹的人比比皆是:陳丹燕說她來世想做托斯卡納的一棵樹,長在全歐洲最醇美的陽光下,一個向陽的山坡上,她倒是滿會選地方的,當德國的天空開始陰霾密佈,俄羅斯已經初雪飄揚的時候,義大利還是秋意盎然的。席慕容也想做一棵樹,那是為了對抗時間,可是樹也是會衰老的啊,黃山那棵不老松都死翹翹了,只好做了個假樹以慰遊客。
有人以情趣取樹。周作人最喜歡楊樹。楊樹葉大承風,被風輕拂時會淅瀝作響,“白楊多悲聲,蕭蕭愁煞人”,因此很多人厭棄它,比如《紅樓夢》裡的麝月。可是周作人喜歡它,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有客夜來,微語唏噓,楊樹葉時作細碎聲響,疑是雨下,推門出戶,別有情趣。我想這還是和心境有關的,焦灼的人比較怕碎聲,更添煩亂吧。他兄弟魯迅偏愛槐樹。槐樹是魯迅小說中高頻出現的敘事道具,他筆下的主人公,從酒樓中、病床上,目光炯炯地,或耿耿地,看著槐樹的葉隙,反芻一些細碎的悲歡。槐樹枝葉繁複,還是很能負荷注意力的。如果沒有槐樹,大概魯迅小說的意境要大打折扣。這次去北京,逛了不少老胡同,青瓦青澀,槐影蔽日,衚衕悠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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