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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我一眼,彷彿老相識,又驕傲到不屑招呼。孔雀走過,樹上幾片雪色梨花無聲飄落,在這春暮。公寓價格不菲,還得開大半里彎曲山路,繁複而累人,我還是搬了進來。如果是在中國,週日最熱鬧吧?人聲車聲,紅紅黃黃,光影耀人。
睡到不能再睡,終於起身。我原想靜坐家中,但家徒四壁簡直就像墳墓,與草原不同,那裡也靜,卻天地無邊,充滿可能性,人只需超然觀望,不需行動。我收拾完行李,最後把行李包摺疊起來放入壁櫥的最高層,一次旅行便銷聲匿跡,連帶的,旅行的起因也消失了。我在客廳裡來來往往,終於看到了留言器上的紅字,我抿抿嘴唇,按了鍵鈕,歸零。零是個美好的數字。
冰箱裡有昨天順路購買的菜食,精心準備了午餐,體會到睡好吃好是崇高的境界,精神上的渴求乃庸人自擾。午後希望輕微運動,我選擇了圖書館,這次要去多看些時尚飲食的雜誌,那些圖片與廣告淹沒了文字的雜誌,花花世界的宣言,我要像白衣女人觀望草原的天與地那樣,觀望這花花世界。
圖書館是個有趣的地方,熱鬧,因為人多,又安靜,都不敢大聲說話。喬治喜歡逛圖書館,喜歡帶著我逛,更喜歡壓低嗓子跟我介紹美國文化,尤其那些基本而易被外國人忽視的。在這裡,喬治告訴我,蘇斯博士系列畫圖書籍是他兒時最愛,如我有空也可借來一看。他像培育兒童一樣培育著我,等待二十多歲的我,在美國紮根成長,從他的兒童時代開始吸取養料,最後與他枝葉交錯,水乳交融。那時我的美國文化智商與社會智商的確等同於兒童,也樂意他耐心解說。後來我興起,想跟喬治講《西遊記》。他很有禮貌地傾聽,一聽我說《西遊記》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便輕輕皺眉,他無法理解我為何眉飛色舞地解說一個龐大而遙遠的故事。我說我的童年因此得到很多快樂,他痛苦地問我為什麼一本兒童讀物會充滿兇殺暴力鬼怪精靈。我翻遍圖書館藏書,試圖找一本淺顯的《西遊記》畫圖版本,總也找不到,原因很簡單,我是個生活在美國的中國人。我的四肢從此再也安排不好,站在平地上會感到土地高低,相當劇烈的不平,努力維持平衡,卻發現身子將被撕裂。
我推開銅版紙雜誌,猛地站起身來。土地畢竟是平的。
我查出中國書籍集中區域,僅僅出於好奇,走了過去。書籍夾峙的過道里空無一人。我歪著腦袋閱讀書籍名目,《劍橋中國史》,《尋找現代中國》,《國家地理之中國旅遊》,《野天鵝:中國的三個女兒》,《毛:一生》,《生就紅色:文革紀年史》,等等,擺了幾欄,在此小小社群圖書館也屬不易。內容豐繁卻擠在一起,加上我很不舒服地歪過腦袋讀橫寫的標題,很快就感頭暈。抬起頭來,眼前一黑,形體再度顯像時,她站在昏暗處,還是那一襲流暢的白衣。
她並不招呼我,只是靜靜地笑。我莫名地不快,後來想想可能覺得隱私被侵犯吧?雖然也真談不上隱私。這一次,這是我的地盤,她是個旅遊的人。我有權質問她:“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整理圖書。”她還真的回身撫摸了書。
我並不買賬,我不滿地指出:“這裡都是英文書。”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似乎很瞭解她。我確定她不懂英文,但我沒想想她為何身在美國。
她並不惱,輕輕回答:“我知道。”
她知道什麼?知道英文,還是她不必懂英文,也懂得這些有關中國的書?但我沒有追問,愣手愣腳地對立著。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我問:“你不是要留在草原,一無所有嗎?”
她微笑著說:“這裡也一無所有啊。”
不遠的身後,一二個兒童正要哭鬧,才起頭,便聽到成人連哄帶騙,夾著兒童走遠,許是走出圖書館吧?一出門,那哭聲便會一瀉千里,再遠,我們都能隱隱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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