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3 頁)
凝結了。他穿一身新換的空軍制服,帽子拿在手上,就這麼孤零零筆挺地站在廊廳。
篤。篤。篤。
鞋跟敲在木地板的聲音空洞無力,林方愚幾乎是渾身顫抖著走到他面前,他張了張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到底說什麼好。
何紹之看著他,從胸口票兜裡掏出什麼遞向他,眨了眨眼微笑:“這是規矩。”
天光暗淡,林方愚低頭看清了他手裡的東西。
──那是何紹之的軍官證。
何紹之有點尷尬地四處瞟了瞟,輕咳一聲才說:“定下的規矩,我們上天前都要把這個教給自己的女友或者妻子,我並無女友妻子,父母早逝,叔嬸又遠在南京,只有你這麼個朋友能替我稍稍保管。”
林方愚低著頭,並沒伸手去接。
他們就這麼僵持著凝視對方。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去,青灰色的日光斜斜照進大門。
兩道黑色的人影鋪在地上,拖了很遠。
“難道你不願幫我這個忙嗎?”
林方愚搖頭:“我需要你的承諾。”
何紹之沈默了。
良久,他才點頭:“好,我會回來從你這裡取走軍官證。”
林方愚這才伸手接過那本不過手心大小的薄薄的藍皮封面小本子,他沒有開啟它,只是很小心地將之裝在西裝外套的內兜裡,隨後,他向他一笑,宛如暗夜緩緩綻放的一朵白曇。
“那麼我會等你。”
從上海到南京,從南京到登封,從登封到長沙,從長沙到重慶,林方愚隨著部隊顛沛流離,期間數次與何紹之失去聯絡。他們甚至有一年的時間完全沒見過面。
但是隻要有機會,何紹之都會將自己的軍官證輾轉託付給林方愚──甚至很多次,當林方愚收到那個小本子的時候,何紹之已經從戰場回來了。
他們有時會見一面,相對無言,何紹之拿了證件就走,林方愚從不挽留。
他不再做出承諾,而他也不再努力試圖相信承諾。
可悲的是,每個人都知道,從航校到墳墓,一名空軍軍人的職業生涯平均只有六個月。而他們這些軍人──空軍也好,陸軍也好,海軍也好,情報官員也好──是如此平靜無畏而有尊嚴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林方愚記得清楚,他最後一次見何紹之是在1939年11月上旬。
那天晚上重慶下了大雨,何紹之半夜匆匆來訪,沒說一句話,他將自己的證件塞進林方愚手裡,轉身走到門邊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啊,對了,我在德國曾學過幾年小提琴。”
他瞥到了窗前矮凳上放著的那把琴,那是徐佽飛從昆明走前寄放在他這裡的。
何紹之徑自走到窗邊拿起那把琴試了試音,架好琴弓。
何紹之就這麼站在窗前背對著他拉琴,他只看到對方挺拔的脊背。
和著窗外的冷雨,小提琴的樂音在室內流淌。那樣歡悅的舞步般的樂曲,林方愚一瞬間覺得那調子彷彿是開春的河流,溫柔地漫過冰冷僵硬的凍土。冰化了,水在滴,草長鶯飛,春陽明媚。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曲調已經結束,何紹之早已離開。
苦雨長注,夜色如墨,琴絃的顫音彷彿還在盤旋,卻只徒留一室靜默寂寥。
當他再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後了。
那是一場小型音樂會,穿白裙的少女含著笑意在掌聲中鞠躬致意。他手裡的樂單明明白白地寫著:
愛的喜悅 弗雷茲。克萊斯勒
愛的喜悅。
愛的。喜悅。
何紹之已經死了整整三十年了。
他接到噩耗時,軍裝襯衫的口袋裡還裝著他的軍官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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