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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通會。
通會之際,人書俱老。
孫過庭的《書譜》是絕佳的美學論述,也是絕佳的草書名作,他以濃淡乾溼變化的墨韻,以遲滯與疾速交錯的筆鋒,一面論述書法,一面實踐了草書創作的本質,使閱讀的思維與視覺的審美,同時並存一篇作品中。
孫過庭的《書譜》似乎預告了漢字美學即將來臨的另一個高峰——“狂草”的出現。
孫過庭去世在武后年代,他沒有機會看到開元盛世,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張旭、懷素、顏真卿的出現。
然而《書譜》裡大量總結魏晉書法美學上的比喻——“懸針、垂露”,“奔雷、墜石”,“鴻飛、獸駭”,“鸞舞、蛇驚”,“絕岸、頹峰”,已經把初唐困守在魏晉書風的局面預告了一個全新的創作可能。
“重若崩雲,輕如蟬翼”,孫過庭引導書法大膽離開文字的功能束縛,大膽走向個人風格的表現,大膽在“輕”與“重”的抽象感覺裡領悟筆法的層次變化。
狂草——顛與狂的生命調性
杜甫看過唐代舞蹈名家公孫大娘舞劍,寫下了有名的句子——
攉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四句描寫舞蹈的形容,寫“閃光”,寫“速度”,寫爆炸的“動”,寫收斂的“靜”。
這位公孫大娘的舞蹈,正是使張旭領悟狂草筆法的關鍵。張旭當然從書法入手學習,但是使他有創作美學領悟的卻是舞蹈。
杜甫看了公孫大娘舞劍,也看了張旭狂草,他在《飲中八仙歌》裡寫張旭醉後的樣子——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
《新唐書?藝文傳》裡寫張旭書寫時的描述,也許更為具體傳神——
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得也。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之二 書法美學(9)
“酒”成為狂草的觸媒,使唐代的書法從理性走向癲狂,從平正走向險絕,從四平八穩的規矩走向背叛與顛覆。
張旭、懷素被稱為“顛”張“狂”素,顛與狂,是他們的書法,也是他們的生命調性,是大唐美學開創的時代風格。
杜甫詩中談到張旭“脫帽露頂”,似乎並不偶然。同時代詩人李頎的《贈張旭》也說到“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脫帽露頂”常被解釋為張旭不拘禮節,不在意同席計程車紳公卿。但是“脫帽露頂”如果呼應著《新唐書》裡“以頭濡墨”的具體動作,張旭的狂草,或許是要擺脫一般書法窠臼,反而應該從更現代前衛的即興表演藝術來做聯想。
張旭傳世的作品不多見,寫瘐信、謝靈運的“古詩四首”靈動疾飛,速度感極強,對比刻本傳世的“肚痛帖”,似乎“肚痛”更多從尖銳細線到沉滯墨塊的落差變化,更多大小疾頓之間的錯落自由。
如果張旭書寫時果真“以頭濡墨”,他在酒醉後使眾人震撼的行動,並不只是“書寫”,而是解放了一切拘束、徹底酣暢淋漓的即興。“以頭濡墨”,是以身體的律動帶起墨的流動、潑灑、停頓、宣洩,如雷霆爆炸之重,如江海清光之靜。張旭的“狂草”才可能不以“書法”為師,而是以公孫大娘的舞劍為師,把書法美學帶向肢體的律動飛揚。
唐代的狂草大多看不見了,“以頭濡墨”的淋漓洴濺,或留在寺院人家的牆壁上,或留在王公貴族的屏風上,墨跡斑斑,使我想起Yve Klein在一九六〇年代用人體律動留在空白畫布上的藍色油墨。少了現場的即興,這些作品或許也少了被瞭解與被收存的意義。
顛張狂素,像久遠的傳奇,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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