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篤(上)(第3/4 頁)
“奉孝,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今日病情驟變?可是近來飲食不佳?孤即刻將你平日須處理的公文移交他人,你且暫將這病養好了!”
郭嘉劇烈咳嗽著,露出痛苦的表情:
“曹公……嘉此番,只怕不能與君凱旋同歸了……”
“胡言!”曹操拍腿急眼道,“休再說此不吉之言!”
“嘉與曹公,相與周旋十一年,阻險艱難,皆共罹之。天下人相知者少,今生得遇曹公,得君重用,委以重任,實乃嘉之幸也。今當早故,離君遠去,獨往茫茫地府,豈不痛惜?臣死以後,董昭可繼臣職。文若、公達、仲德、文和,此皆君之肱骨良臣也,可助君一統河山大業,望曹公棄私從諫,匡扶危巢亂世,使民得生路,各安其所,田壟彌煙,雞犬相聞,阡陌黃髮相嬉,垂髫怡然聚樂。如此,嘉再無憾矣。”
眾人聞言,莫不流涕。
曹操只是雙手緊握住郭嘉的手,什麼話也不講。
……
自那日探病後,曹操一度憂心忡忡,擔心急行軍會加重郭嘉病情。郭嘉卻又勸曹操兵貴神速,教曹操引軍先達柳城,追剿殘寇,而他自甘殿後,護守輜重。為了顧全大局,曹操不得不從諫。於是,曹操率大軍繼續北上行軍,留我隨侍郭嘉身側,留徐晃將軍護行。
臨行前,曹操還跟郭嘉相約:“奉孝,半月後,你我君臣柳城見。”
“曹公放心,嘉定不負約。”郭嘉笑著應允了。
時值深秋,草木搖落,白露成霜。我們後軍攜著輜重,時緩時急地行走著。郭嘉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開始只是咳嗽,午後和傍晚會低熱、乏力,夜間還常常盜汗。後來幾乎不能下床,不單咯痰,還咯血。
醫官束手無策,說是突如其來的軍旅病,可若非常年累月的艱辛,怎會如此心力衰竭?
我不離不棄地守在郭嘉病榻前,端湯送藥,陪他聊著天,說著後世那些有趣兒的事,講寓言故事和笑話,聊我們的宇宙如何產生,聊那些日月星辰如何運轉,聊後世那些驚奇的發現和發明,聊後世英勇的華夏兒女,怎樣一次又一次擊退外族侵略者……我一心只想彌補前世遺憾,卻發現怎麼補時間都不夠。
郭嘉仍堅持加速行軍,希冀早日抵達柳城。
我悲痛地揮手,將空藥碗打碎於地,怒斥道:
“郭奉孝!你非要如此踐踏自己的身體嗎!?”
說完便意識到對病人大吼大叫是多麼無禮,我又羞又惱,遂失態放聲大哭,將長期以來的酸苦都傾倒而出。
“我該怎麼辦……奉孝,怎麼辦,如果我連你的命運都改變不了,那我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命運呢……”我低頭跪坐著,雙手撐地,任憑大滴大滴的淚珠砸在地板上。
郭嘉半躺在榻上,疲憊得沒有力氣再安慰哭泣的我,只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不住地嘆息,過了許久,方緩緩道出一句話:
“嘉故去後,纓兒,你當如何自處?”
一言風輕雲淡,卻透著長者的關心,教我頓生剜心之痛。我哽咽著,雙手抓著頭髮,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纓兒,你年紀不小了,該懂事了,生死之事莫要看得太重。淚乃世間至純至珍之物,不可輕易拋舍,不可教人覺著你軟弱可欺……”
郭嘉眼神迷離,望向帳頂,忽而蒼涼地笑起來。
“你們都為嘉感到難過,可郭某自個兒卻並不覺得悲哀……雖有‘呦呦鹿鳴,食野之蒿’,然‘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啊……”
我愈發止不住眼淚了,仰面望著他,咬破了嘴唇,絕望地問道:
“先生若走了,我崔纓還能去哪?曹家不屬於我,我遲早要離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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