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暮鷹(第6/9 頁)
我癱坐在地,緊揪裙襬,隨後紅了眼睛,愀然悲慼。
我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四年悉心養育之恩,四年歡聲言笑,只在一瞬,化作碎片。我在這個世界的生身父母,竟就這般,與我陰陽永訣!我煢煢北上,歷盡艱辛,卻連最後一面也沒趕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尋親歸途漫,我大君已歿。
我閉上眼,任那清淚淌滿兩頰。
“哀哉!痛哉!子欲養而親不待!汝一孤女,如何捱過這九載苦辛的?今罹此大難,無恃無祜,該當如何自處呢?”曹操盡露憐憫之色。
我伏首啜泣,咬著顫抖的下唇,哽咽道:
“念昔流離顛沛,每受折辱,冬無複襦,夏無單衣。作乞尋歸,唯心繫家中嚴慈。如今,父母見背,居生不樂,不如早去,下從地下黃泉!”
唏噓嗟嘆之聲在帳中四起。
我正哭得迷糊,突然聽見一聲低沉沙啞的呼喚:
“阿瓠——”
那是阿翁給我取的乳名!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別人這樣喚我了!難道……剛剛只是曹操的一番試探?
可曹操卻說:“崔公,令侄今已尋得,可出席一認也。”
眾人皆往屏風處投去目光,我噙著眼淚,仰面看去,只見屏風被三兩小卒撤走,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長鬚男子,正端坐在裡頭。他眉目疏朗,形貌與阿翁有八分相似,甚有威嚴。
眼前之人,莫非就是我那從未謀面的叔父崔琰?
他情緒與我一般,有些激動,可他仍端莊地挽裳起身,趨步下階,步步謹慎,將我從地上扶起。跪坐許久,雙腿早已麻木,我艱難地站著,仰頭看向這個身高八尺有餘的先生。
那人悲喜交加,眼眶中泛著淚光,眼角已有清晰的魚尾紋。
一時間,既覺著親近,又覺著生疏,既有與親人重逢的喜悅,又有無以言表的喪親之痛。
他抓起我的右手腕看了看,一下便看見右手虎口上的胎記,他終於悲慨難持,蹲下身,細細看著我的臉,用袖子替我擦淚,哀聲道:
“無誤!無誤!是阿瓠!是我們崔家的阿瓠!”
崔琰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的?
“阿叔?”我不確定地小聲喚道。
他笑著點了點頭,在我耳邊悄聲說:“阿瓠,阿叔來遲矣……”
此時,曹操起身,莊重地對臺下眾人介紹道:“諸位,此君,即為清河崔公,崔琰崔季珪——”
帳中眾人遂肅然而起。
一番慨然認親過後,崔琰轉身揚袖,拉著我一起,恭敬地向曹操作揖行禮:
“孺子年幼無知,在帳前失儀,承蒙曹公寬宏,不與相較,琰感激涕零。前番幸由令公子相救,免遭屠戮,更賴曹公修書,將此訊告知崔某。琰連夜趕至,無以為報,願入曹公帳下,任憑驅馳。”
我驚愕地看向叔父崔琰,可他神情淡然,好像早已準備好這番說辭一樣。
曹操聞言大喜,未著鞋履,匆匆下階,親自將崔琰扶起,還緊緊握住他的雙手,笑眼盈盈道:
“公毋多禮!公毋多禮!公得與令侄重逢,某亦甚喜。而公願屈尊入操帳下,實為操之大幸也!即日闢公為別駕從事,不知公意下如何?”
“琰,願效犬馬之勞。”
曹操喜不自勝,連忙命人擺了一處席,單獨靠在主席旁。
“快快入座,快快入座!”曹操將崔琰請入席座後,方回到臺上。
我坐在崔琰旁側,愣愣著看著這發生的一切,完全沒反應過來。
卻見崔琰舉酒遙敬曹操:
“琰少年時,尚武輕文,年二十三,蒙家兄教誨,始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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