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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老師今天要講解的一章是王安石變法。同學們三三兩兩地來了幾個,各自在座位上看書。從門口忽然進來了一個個頭不高,看上去很壯實的男人,三十多歲樣子,穿著白衫子和黑色的緊腳褲。這個男人在教室裡面東張西望地轉了一小圈,慢慢走到他座位旁邊,低聲叫了他的名字:“張明權?”
張明權本能地“嗯”了一聲,隨機抬起頭來。男人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張明權心裡納罕,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低頭想了一會兒,把課本放裝回書包,離開了座位。可是他剛從教室門口出來就被三個男人擋住了去路。
師範大學歷史系三年級的學生張明權從來沒有缺過課,可是從這一天開始,他的同學們都沒有不再見到他。他是“大磊醬園”事件學生遊行的主要策劃和發動者,也是向軍閥呈遞請願書的六位學生代表之一。同一天的幾乎同一時間,全市六所高校的十數名學生被帶走。事情在暗中進行。
而吳蘭英卻僥倖逃脫。她那天沒有去上課,而是去郊外的工廠去看弟弟蘭荃。
十八歲的蘭荃個子高了也壯實了一些。固定的工作做了整整三年:滾熱的膠皮輪胎被投到冰水中冷卻定型,他就站在冷卻池的邊上,弓著腰,用帶著手套的右手把輪胎撈起,摞在一邊。由於長時間從事同一種勞動,他的背有點駝,右側的肩膀和手臂比左側的粗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這個人有點不正常,木訥的臉孔,不多言語,一隻眼還是瞎的,走路時間長了會偏向一側,但工頭和工友們都不討厭他,蘭荃幹活兒熟練準確,不惜力氣,性格又沉默老實,從來沒話,是個守得住秘密的人。
工頭認識蘭英,把蘭荃從車間裡面叫出來見他姐姐,工頭會替他幹一會兒。姐弟二人坐在一個土堆旁邊,蘭英對弟弟說,我想要回家一趟。為啥?想爹孃了,回去看看。啥時候走?過兩天走,實習之前還得回來呢。什麼實習?就是我畢業之前,正式工作之前,要找個差事練練手,有點像你們學徒的時候……蘭英正解釋“實習”是個怎麼回事兒,看見弟弟眼睛發直,然後站起來就跑了,過了好一會兒,蘭荃才回來,將手裡的一個麻布包塞在蘭英手裡。
蘭英翻開來一看,裡面是九枚銀元。
“怎麼這麼多?”
“帶給爹孃。”
蘭英心裡計算了一下弟弟為了要辛苦工作多久,要省吃儉用多久才能攢下來這麼九枚音樂,當時就流眼淚了,低著頭半天不說話,直到蘭荃說道:“姐你走吧,我還得上工。”
蘭英不知道的是,蘭荃只攢了四枚銀元,一直藏在他床鋪下面一大堆廢舊的手套的某個指頭筒裡面。蘭荃聽說姐姐要回家看爹孃了,忙跑回去把這點繼續找出來,扒拉一番,怎麼數都覺得太少,便問在另一邊的床上養病不上工的才叔再借一枚。
才叔說你幹啥?讓我姐帶回去給爹孃。要多少?一個。才叔給他拿了五個。這下把蘭荃給難住了,看了半天那五枚銀元,沒動彈。跟工頭說自己腰疼的才叔看上去身手靈活,也沒什麼大礙,跳下床竄過來拍拍他肩膀:你有急用就拿去,不白拿,以後幫我辦一件事兒就好了。蘭荃二話沒說,拿上就走了。
天擦黑的光景,吳蘭英從郊區徒步走回城裡。她在一個小攤就著白水吃了兩隻燒餅,身上添了些力氣,這才回學校的宿舍。走到開水房遇到住在隔壁的劉月,劉月說你一天沒露面,有人找了你三回呢。吳蘭英問是誰。劉月說不認識,沒見過,幾個男的,三十多歲,白衫黑褲的。吳蘭英聽了就去沒再往宿舍奔,她去找機械系的祝新梅,新梅是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住的,吳蘭英摸進那個二樓的小屋,藉著走廊的光,只見一片狼藉。錯愕之中,有人拍了拍她後背,回頭一看,是不知來意的陌生人。
“你認識住這裡的丫頭?”陌生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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