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4/5 頁)
,看去可疑。而就在這些汙水之上,數不清的人躺在行李上昏睡。餿了的西瓜瓤氣味在空氣中冒著泡兒,釀著什麼。上海1963年盛夏的一個早晨,白晝來得遲些。
我們邁過一些橫豎的人體,艱難地睡著卻絕不甘心醒來的人們。
賀叔叔讓我等著,他去尋找大會派來接他的車。
我等著,忽然出現一個想法:在這個車站,偶爾有父母讓孩子們等著,他們永遠不再回來,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瞭如此的割捨和擺脫。孩子等到天黑,等到天明,不知道遺棄其實早已開始,那些天他熟睡,他任性或乖覺,都不妨礙一個預謀的成熟。我把小藤箱緊靠腳放好,望著賀叔叔消失的方向;他離去時在人堆裡開出的路,已經又癒合。這個車站上,偶爾有個絕望地翹首的孩子。
你知道,你小的時候對大人們比對自己信賴得多。你聽見父母在半夜吵架,在半夜做愛,或喝酒吃東西,第二天早上,你仔細在父母臉上找一個證據,找半夜那件不尋常的事的證據。可你沒有找到,因此你認為你不過做了個夢。你為這個夢會愧怍。十一歲的女孩,因為自己秘密的一些嚮往而發生了夢魘。她為火車之夜的夢境感到愧怍,汗在白色泡泡紗的單調衣裙和因發育而微微疼痛的身體之間黏稠起來。
我稍稍向左邊走一點,想看清人們是怎麼了。人漸漸往那裡聚攏,如同大群的螞蟻要合力搬弄什麼。
第二部分 14。心理醫生在嗎(29)
是一個女乞丐。坐在一隻木盆裡,懷裡抱一個不出聲亦不動的嬰兒。女乞丐不會比穿白裙的女孩年長出一輪去。骯髒掩蓋了她的青春。她渾身只有那個露出的乳房是乾淨的。不是全部,只是嬰兒的嘴和臉常常觸碰廝磨的那一帶異常潔白。那是個很好的乳房,不像女公共浴室裡的那些,存在得毫無目的。它從肩部源起,看似平坦卻已在暗中勾出了弧度。然後陡峭起來,形成它最壯闊的主峰。峰巔使面板繃得很緊,繃得薄極了,全然透明,透出它的沉重、多汁。一些淡紫的血管蛛網一樣柔細而不確定,處女時期形成的褐色圓暈此時膨脹得出現了危機。乳頭已被嬰兒的吮吸重塑,塑出它原始的形狀,碩大一顆呈出母性的慷慨。
所有的人都別無選擇,非得去看那個乳房不可。我忽然看見賀叔叔也在人群裡。他是一路找我找到這人群裡來的。他闖入時只感到人群靜得驚心動魄,同時他已知道了女乞丐的美麗故事。他一眼就看明白盛著女乞丐的木盆是什麼木料。那是一隻桃木浴盆,作出鄉村豪紳家的少奶奶氣質。它給用了七八十年了,經常給桐油細細油過,盆發著暗暗如肉體的潤澤。女乞丐抱著嬰兒,從洪水上乘木盆漂流出來。木盆以外的都失去了。
人群裡的誰在負責傳播這個故事,人們聽著,呢喃欷殻У卦尥�7湊�厥迨遄叩階罾錈媸幣亞笏韉焦適巒肺病9適率敲揮械玫腳�蜇ば6緣模�繞淠怯洩廝�暮郎鴇塵埃�歉霰磺咕齙淖娓浮⒊涔�暮勒�突���愕淖娌�9適濾鄧�薏懷鋈ィ�蝗艘�⑺���緩眉薜槳倮鑀獾納�璧胤餃ァ9適陸崾�諛九璧募矍�稀K�奈ㄒ患拮保�矍�僑��褰鍃鈣薄�
糧票。和這兒的減價券完全兩碼事。糧票是你存活的許可。它限定每個人的佔有量,限制不合理的食慾,限定人的居住範圍和活動半徑。必須得到上海市當局發的每月二十八斤糧票,一個人才能叫自己上海人。你可以有房產,有錢,但你可以照樣捱餓;沒有糧票,一切物質對你的肌體都是無機的。因此沒人買得起這隻木盆,知道它值,知道它盛著一條半人命。
看去多汁的乳房其實已經乾涸,嬰兒正在遺棄它從沉睡直接進入昏迷。
我猛見賀叔叔站在我對面時,有人正跑去叫警察。有人把一個山芋麵餅放在女乞丐面前,就迅速而鬼祟地消失了。把憐憫攤開在眾多眼皮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