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1/5 頁)
他問:“你睡著後,做過夢嗎?”
她想了好長時間,回想著夢,什麼也沒有,說:
“沒有,什麼也不記得。”
“那就好。”他點點頭,“你睡得太熟了,才能恢復神經功能,那些錯亂的神經細胞才能各司其職,就像調皮的孩子長大了,終於聽話了。睡得越熟越好,明白嗎?”
她用眼睛笑著點點頭。
他放下床紗,把鉤子鬆開。她的睡姿隔著紗布看,不象一個病人,倒象一個放大了的爛漫女人的像。
她睡得多實在,擔心這樣酣睡,萬一醒不過來呢?沉睡裡離開這個世界,現在不必擔心了。她睡醒以後,睜著眼睛躺一會,翻身起來了,整理頭髮,看一會被子上繡的碎花,走下床,穿好鞋走出窗紗,整理頭髮,鏡子裡看自己,走到藥房裡。醫護人員和病人們不緊不慢。走到門外,哦,陽光多麼明亮!簡直刺眼。
她最近產生一種幻想,想經常躺著跟醫生說話。前半生,活得太累了,一直站著匆忙說話。
他揭開床紗,站著,手扶著床紗,聽她問話:
“你不象一個醫生,象個老師。”
他肯定她的推測,笑著點頭,為了讓她高興:
“我原來是老師。”
她為自己的判斷高興了,渾身舒坦,隨意放鬆睡覺的姿勢,手指摩挲撫弄被子上的柳葉,心智清醒,感到這個醫生親切隨意,不是古板生硬之人,大膽了,意外開玩笑:
“你象個富翁,又象個乞丐。”
他“哦”了一聲,很驚奇,不解地望她,而後笑了。病人開玩笑了,好多了。眼光裡帶著年輕的活潑調皮神情,等待她的解釋。她說:
“智慧象富翁,心態象乞丐。”
他聽完了,聽明白了,為了讓她高興,點點頭。其實她說得不準確:智慧麼,沒有智慧,沒有對社會發生過作用;心態麼,也不算乞丐。他對自己說:“我其實象個走路、種莊稼的詩人。”他可不能說出來,最好不要說詩。
醫生為了使病人新奇輕鬆,笑問:
“你看,我有多大歲數哦?”
她笑起來,饒有興趣,像少女一樣偏著頭,這個姿勢帶了一點誇張,女人的天性,她說:
“嗯,二十歲,三十歲,三十五歲,四十歲,四十五歲,都有可能;不過我希望你是四十歲以下。”他聽後,哈哈一笑,說:“你說得太豐富了!說出了一個真實的我。但我畢竟有一個真實的綜合的歲數,告訴你吧:比你大四歲,三十五歲。”她聽到這個歲數,是剛才自己說過的,喜從心來,又從歲數產生新的幻想。
她離開了這個話題,問:
“你的妻子一定俊俏賢惠。”為了使她高興,他只好點頭,轉身,緊眉頭,驚奇地說:
“你怎麼這麼聰明?你怎麼知道?”
病人緊抿著嘴角笑了,那嘴角像開了三四天的粉色月季花花瓣。她又推斷:
“你的家一定在城市。”這個卻錯了,但是他為了使她高興,不使她的意識停頓,不使她失望,編造了一句美麗的謊言:“嗯,是在城市裡,我的家在東街沿河路。等你好了,一定請你到河邊踏青,撫柳,賞月,漫步。”她說太好了。他們想象的情景,就是幾百年以前的秦淮河畔,沒有世俗汙染的才子佳人的浪漫環境。李香君曾經在河畔“風拂柳”而行,侯方域來步後塵。固然為至美,人性與自然完全融合了,似乎超過了今天的愛情,但的確為美麗的謊言。侯方域妥協,李香君遁入空門。他如果說他的家在很遠的鄉下,領她去遊玩,鄉村的夜晚極其靜謐,數天上星斗,獨住木屋感受淳樸,早晨公雞鳴叫,果園裡摘蘋果,提個籃兒,很有意思,像阿爾芒多領著茶花女到了鄉下,才真實哪,也有可能實現。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