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臨江仙(二)(第1/4 頁)
倪素從沒像如今這樣狼狽過,棲身破廟,蜷縮在乾草堆中,枕著枯草安靜地煎熬長夜。
地上那支白燭孤零零的,倪素盯著看,不由回想起以往看過的志怪書籍裡幾乎沒有鬼魅不食香燭,不取精氣。
但他卻並非如此。
一翻身,身下的乾草又窸窣地響,倪素看見門外那個人不知何時已坐在了階上,背影孤清如竹,時濃時淡,好似隨時都要融入山霧裡。
不知不覺,倪素好似淺眠了一陣,又好像只是迷迷糊糊地閉了一會兒眼睛,天才泛魚肚白,晨光鋪陳眼皮,她就警惕地睜起眼。
清晨薄霧微籠,有種溼潤氣,倪素踏出廟門四下一望,卻沒有看見昨夜孤坐階上的男人,時有清風拂過她面頰,倪素聽見馬兒吐息的聲音,她立即下去將馬匹卸下。
馬車中有錢媽媽為倪素收拾的行裝,其中有她的首飾衣裳,還有她常看的書,常用的墨,但眼下都不方便帶了。
倪宗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倪素便也不打算再找車伕,倒不如輕裝簡行,暫將這些東西都藏起來。
她只帶了要緊的醫書與岑氏交給她的銀票,以及一副金針。
雀縣也有跑馬的去處,倪素也曾跟著倪青嵐去過,只是那時她只在旁看倪青嵐與他那些一起讀書交遊的朋友騎馬,自己並沒有真正騎過。
她記得兄長腳踩馬鐙翻身上馬一氣呵成,但眼下自己有樣學樣,馬兒卻並不配合,尾巴晃來晃去,馬蹄也焦躁地踩來踩去。
倪素踩著馬鐙上下不得,折騰得鬢邊冒汗,林間簌簌而響,她只覺忽有清風相托,輕而易舉地便將她送到了馬背上。
朝陽的金光散漫,年輕而蒼白的男人立在一旁,察覺她的視線,他輕抬起那雙比昨夜要清亮許多的眸子,修長的指骨挽住韁繩,他的手輕撫過馬兒的鬃毛,“馬是有靈性的動物,你要駕馭它,就要親近它。”
倪素不言,只見他輕輕撫摸過馬,牽扯韁繩往前,這匹馬竟真的好像真的少了幾分焦躁,乖乖地跟著他往前走。
不知為何,倪素看他撫摸馬鬃,便覺察出一絲他的不同,彷彿這是他曾無數次重複過的動作。
他將馬牽到草葉豐茂之處,倪素見其迫不及待地低頭啃食野草便恍悟,昨夜到今晨,她沒有餵過它。
倪素握住他遞來的韁繩,“多謝。”
清晨附近村莊中總有零星的農戶上山砍柴,倪素慢吞吞地騎著馬走在山道上,遇見一名老翁,她簡單問了幾句,便知自己果然走錯了路。
往橋鎮去的一路上倪素漸得騎馬要領,雖不敢跑太快,但也不至於太慢,她並沒有在橋鎮上多做停留,只買了一些乾糧,便繼續趕路。
母親新喪壓在倪素心頭,兄長可能罹患離魂之症的訊息又壓得她幾乎要喘息不得,倪素恨不能日夜不休,快些趕去雲京。
可夜裡終歸是不好趕路的,倪素坐在溪邊吃又乾又硬的餅時,被從山上打柴回來的農婦撿回了家中。
“姑娘趕上好時候了,咱們對門兒的兒媳婦正生產呢,說不得晚上就要擺席。”農婦家裡是沒有什麼茶葉的,用葫蘆瓢舀了一碗水給她。
倪素道了謝,將自己身上的麻糖都給了農婦家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在換牙期,收到麻糖,便朝倪素燦爛一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床。
“長生?長生啊……”
門裡出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嫗,渾濁的眼不知在看著哪處,一遍遍地喊一個名字。
農婦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一邊輕哄著,一邊將那老嫗送回了房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出來。
“我那郎君去年修河堤被水沖走了,婆婆她受了刺激,常常不記得兒子已經去了的事兒。”農婦笑了笑,主動提及家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