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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蠅飛起來時我看到雙脊那可憐的蛋皮像一團涼粉的形態、像一團涼粉的顏色。我剛一停手蒼蠅們就落回去，蒼蠅落回去我就只能看到蒼蠅。我們出了村，過了橋，上了通往公社的那條沙石路。誇張點說我們走得還不如蛆爬得快。不是我們走不快，是雙脊走不快。雙脊連站立都很困難，但我們要它走，它就走。它已經連續三天沒撈到趴下歇歇了，我猜想它的腦子已經昏昏沉沉。如果是人，早就活活累死了，累不死也就困死了。想想做頭牛真它媽的不容易。如果我是雙脊，就索性趴下死了算了。但雙脊不是我。我和杜大爺一個在前拉著，一個在後催著，讓它走，逼它走，它就走，一步，一步，一步更比一步難。

太陽正響時我們走到了甜水井。甜水井離我們村六里地。杜大爺說：&ldo;羅漢，咱爺們兒走的還不算慢，按這個走法，半夜十二點時，也許就到獸醫站了。&rdo;

我說：&ldo;還要怎麼慢？我去公社看電影，20分鐘就能跑到。&rdo;

杜大爺說：&ldo;已經夠快了，不要不知足。歇歇，吃點東西。&rdo;

我們把雙脊拴在井邊的大柳樹上。我解開了包袱，杜大爺解開了書包。杜大爺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塊玉米麵餅子，我從包袱裡也摸出了一塊玉米麵餅子。我摸出了一根大蔥，他也摸出了一根大蔥。我摸出黑醬他也摸出黑醬。我們兩個的飯一模一樣。吃了飯，杜大爺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個玻璃瓶子。玻璃瓶頸上拴著一根繩。他把繩抖開，將瓶子放到井裡，悠一悠，盪一盪，猛一鬆手，瓶子一頭扎到水裡，咕咕嘟嘟一陣響，灌滿了水就不響了。杜大爺把灌滿水的瓶子提上來。我說：&ldo;杜大爺，您真是有計劃性。&rdo;

杜大爺說：&ldo;讓我當生產隊長，肯定比麻子強得多。&rdo;

我說：&ldo;當生產隊長屈了您的才，您應該當公社書記！&rdo;

杜大爺說：&ldo;可不敢胡說！公社書記個個頂著天上的星宿，那不是凡人。&rdo;

我說：&ldo;大爺，您說，我要有個爹當公社書記，我會怎麼樣？&rdo;

&ldo;就你這模樣還想有個當公社書記的爹？&rdo;杜大爺把瓶子遞給我，說，&ldo;行了，爺們兒，別做夢了，喝點涼水吧，喝了涼水好趕路。&rdo;

我喝了一瓶涼水，肚子咕咕地響。

杜大爺又提上一瓶水，將瓶口插到牛嘴裡。水順著牛的嘴角流了出來。

&ldo;無論如何我們要讓它喝點水，&rdo;杜大爺說，&ldo;否則它病不死也要渴死。&rdo;

杜大爺又從井裡提上一瓶水，他讓我把雙脊的頭抬起來，讓它的嘴巴向著天，然後他把瓶子插到牛嘴裡。這一次我聽到了水從雙脊的咽喉流到胃裡去的聲音。杜大爺興奮地說：&ldo;好極了，我們終於讓它喝了水，喝了水它就死不了了。&rdo;

我們離開柳蔭，重返沙石路。初夏的正午陽光其實已經十分暴烈，沙石路面放she著紅褐色的刺眼光芒。我建議歇一歇，等太陽落落再走。杜大爺說多歇無多力。而且他還說陽光消毒殺菌，而且他還說其實雙脊凍得要命，你難道沒看到它渾身上下都在打哆嗦嗎？我相信杜大爺的生活經驗比我要豐富得多，所以我就不跟他爭辯。我更希望能早些到了公社獸醫站，讓雙脊的病及時得到治療，我其實是個善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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