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礆畔上黑了,白皮松黑了,黑亮爹更黑得眉目不清。
黑亮爹不是在礆畔沿上鑿那些石頭,就是在左側他住的窯門口做針線。最硬的活計和最軟的活計,他幹起來都是那麼一絲不苟,可稍有風吹草動,就激靈一下扭過頭來,朝我的窯窗看一眼。他的窯再過去還有什麼,斜出去的土崖拐角擋住了我的視線,黑亮每天提了我窯裡的一桶屎尿去那裡了,又提了空桶放回來,那裡可能就是廁所,還有豬圈雞棚。在我窯的右側還有兩孔窯,靠近這邊的住著一頭毛驢,毛驢不像狗老臥在我的窯門外,但狗一聽我搖門窗就吠,狗一吠毛驢也長聲叫喚。靠外的一孔窯裡住著黑亮叔,白天晚上的他總閒不下,一會兒給毛驢窯裡墊土漚草,一會兒從什麼地方抱了柴禾回來。我先在夜裡以為見了鬼,後來才知道他是瞎子,瞎子分不出什麼是白天黑夜的。從瞎子的窯再過去,便又是斜出來的土崖另一個拐角,那裡有一篷葫蘆架,葫蘆吊了六七個,但都用圓的方的木盒子包著,看不見窯門窯窗,而似乎是窯門旁春節貼的對聯已經破了一角,在風裡一起一落,像一隻鳥,永遠在那裡扇翅膀。那就是老老爺家。老老爺姓什麼,我判斷他姓白,黑狗姓黑因為它是黑狗,而老老爺窯前葫蘆架上開的是白花,老老爺就應該姓白。至於白皮松上一到傍晚就落著烏鴉,是姓黑還是姓白,我無法結論。聽他們議論,上百年了這四棵白皮松一直長著,又只棲烏鴉,白皮松就是村子的風水樹,烏鴉也就是吉祥鳥。這些烏鴉黑得如燒出來的瓷壺,拉下的稀屎卻是白的,每天傍晚後就往下拉,把礆畔沿拉得白花花的,如同塗了一層又一層的石灰漿。
礆畔上能看到的還有石磨和水井,石磨在右邊,水井在左邊。他們說這是白虎青龍。石磨很大,兩扇子石頭合著,就是個嘴咬噬糧食,可能是年代太久了,推動石磨只推動的是石磨的上扇,上扇被磨薄了僅是下扇的一半厚,再磨糧食就得在上扇上壓一塊石頭增加重量。水井的石井圈也已經很老,四周都是井繩勒出的溝渠兒,絞動時軲轆上那麼一大捆繩放下去,放半小時,然後又是近一個小時往上搖,連聲咯吱,像是把鬼卡著脖子往上拉,拉出半桶帶泥的水。入夏以來黑亮爹幾次在嘟囔八個月不下一場雨了,水位一天比一天下降:哦天還讓人活不活,吃食不寬裕,涼水也喝不夠啊?!
我琢磨過那些窯洞的門窗。如果人的腦袋上沒有耳朵眼睛嘴了那是個肉疙瘩,這窯洞沒有門和窗,也就是個土窟窿。除了距門三尺有一面大窗,門的上方也還有窗子,是半圓形,和下邊豎著的門組合起來,我總覺得像一個蘑菇。黑亮說:像石祖。我問什麼是石祖,他就說是男人生殖器,象徵著生命和力量。我呸地一口唾在他臉上:家家窯口立那個東西,活該你們這裡光棍多!黑亮卻咬著牙說:啊,我日他娘!
我說:你罵我?!他說:我罵城市哩!我說:城市捱得上你罵?他說:現在國家發展城市哩,城市就成了個血盆大口,吸農村的錢,吸農村的物,把農村的姑娘全吸走了!
黑亮這樣罵著,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再說話,我也是被城市吸了去的,可農村裡沒有了姑娘,農村的小夥子就不會去城市裡有個作為了而吸引女性,卻要土匪強盜一樣地拐賣嗎?黑亮見我臉色不好,避開了話題,從箱子裡取了一沓剪紙,說:門窗是有些硬,我給你貼上紙花花就顯得柔和了。他把那些剪紙貼在大窗格里,又在門上的半圓窗上也貼了。
這些剪紙是麻子嬸拿來的,她小小的個子,腳底下挽亂的生快,常常就出現在礆畔上,你不知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又走了。她來了,把一沓剪紙給黑亮,要黑亮在家裡貼,黑亮不貼,說你上次給我的手扶拖拉機貼了,半路上還不是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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