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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亮在那兒逗兔子。他給兔子快活了,兔子更給了他快活。但是,當他把窯裡的枕頭拿出來,把勺子拿出來,把算盤,筆,剪刀,還有一張紅顏色的百元人民幣都拿出來,放在了席上讓兔子抓,我還是低頭挑著地軟裡的沙土和草葉。黑亮說:你快看,你快看!我抬頭看了,黑亮竟把我那高跟鞋也拿出來放在了席上,兔子就抱了鞋往嘴裡吃。我說:他只知道個吃。把地軟籃子提出了窯,心裡卻像針紮了一下。
村裡人都知道了我是麻子嬸的童子也剪紙花花,都知道了我生了孩子後人越來越隨和客氣,但他們不知道我還知道了什麼。我知道了小時候在河裡游泳時是胳膊腿扒拉著水前行的,現在沒有水了,走路胳膊腿在扒拉著空氣,空氣也就是水。我知道了月亮和星星是屬於夜的,夢是屬於夜的,有些動物和植物也是屬於夜的,我睡在哪兒瞌睡了都在夜裡。知道了烏鴉樂意著烏鴉,它們在白皮松上有說不完的話,而何首烏的枝條和何首烏的枝條交接了也開花生香。知道了修房子,房子的人把磚瓦拋上去讓房上的人接,接的人越是抗拒,磚瓦越會打傷手,只有迎合著,就能順勢轉化衝力,接起來輕而易舉。知道了你用石頭鑿獅子用紙剪老虎,鑿成了剪成了你也會恐懼它。知道了心理有多健康身體就有多健康,心境能改變環境也能改變容顏。
那一夜裡有了雨。
黎明時分,瘋狂的雨落在礆畔上,尤其在磨盤和井臺上,聽了一個響聲就折身離去。狗在窯門口窩成了一團。烏鴉回到了巢裡。而何首烏藤蔓下的那幾塊小石頭還在,它自己生不來根系長不來翅膀,渾身沾了泥水,怨誰呢?一隻狐狸出現在老老爺的葫蘆架下,似哭似笑,似笑而哭,很快從礆畔上跳下去就不見了。
兔子開始在炕上哭,我去哄他,原來是尿布溼了,給他換上了幹尿布。哐啷一聲,是豬又跳出了豬圈,噘著黃瓜嘴在礆畔入口那兒拱土,豬是肚子飢了。我穿好了布鞋,再在布鞋上套著了一雙黑亮的草鞋走出去,這一天就又忙忙碌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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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學會了侍弄雞。黑家原來是一隻公雞三隻母雞,黑亮爹為了留住我,留住我就先要留住胃,他殺掉一隻母雞給我吃了。另外兩隻母雞和一隻公雞見了我就啄,正面啄不著,常常一轉身,便啄我的腳後跟。當又殺了一隻母雞,剩下的那隻母雞和公雞見我就跑,跑不及了張開翅膀飛,它們是能飛到葫蘆架上,雞毛都散落一地。我知道我是雞的罪人,對雞說:不是我殺的,不是我要殺你們。堅決不讓黑亮爹再殺了,還新養了六隻母雞兩隻公雞,黑家就有了十隻雞。雞和狗不和,狗老攆雞,雞還是在礆畔上隨吃隨屙,到處是雞屎,但它們熱鬧著,我也不寂寞,我和雞們相處得很好。三隻公雞的冠越來越大,肉乎乎的全垂下來,而且顏色紅得像染血了。老老爺說過,人頭上都有黃光,黃光大身體好也長壽,如果黃光小了,不是在生病就是快死呀。可老老爺還說半語子頭上的光是紅的,紅光的人火氣大,半語子就是火氣大。公雞的冠應該也是紅光變的吧,三隻公雞的火氣也大,動不動圍著狗啄,啄得狗不敢再攆母雞,然後它們要扯嗓子叫,叫聲從雜貨店那裡都能聽到。七隻母雞安靜得多,個個都是在頭頂上隆起一堆絨毛,像是插著什麼花似的。每天早晨吃飯,我的舌頭能發出咕咕的聲響,母雞們就跑攏了來,盯著我的筷子,我把碗裡的飯夾一疙瘩扔在地上,它們就地啄,我會就勢抓住一個,指頭塞在屁股裡,我也能知道里邊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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