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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啊。”
那時,我們正在接一個課題,為聯合國衛生組織調查當地的弱智人群樣本。娟就是樣本之一。
紅說:“我還給你們提供樣本了呢。”
娟走過道口的時候,正好一輛裝蘋果的車皮透過,一些小孩就跳上去扒拉蘋果,娟看到了。
鐵軌上,蘋果紅紅的。娟跑過去了。看到的人說,一個大肚皮,撿蘋果,火車就過來了,叫都聽不見。
娟就飛起來。看到的人說:“筐子一樣飛起來,掉得好遠。”
火車開出半公里才停下。看到的人說,司機站在娟跟前,黃疸都吐出來了。
娟的肚子撞到分道器上,裂開了。手裡抓著一隻蘋果。
娟躺在手術床上。主任給她做縫合,子宮破裂了,胎兒的身子嵌在創口中。主任一針一錢的縫,平素,我們也碰到給死者縫創面的。都是連續縫合。
主任縫得很仔細,好像一週後還要折線一樣。娟的肚子隆得高高的,這同以往的剖腹產正好反了反。
我跟著紅,送娟到太平間。娟的老公沒有來。
紅說:“你來幹什麼?”
我說:“我們是同學。再說,娟太可憐了。”
“她可憐什麼?什麼都不明白。”紅用手去摸娟的肚子:“為了照顧她,我做人都做不好。你們為什麼不可憐我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紅嚶嚶地:“她生下來就不行,我爸媽交待我一定要帶好她的。”
紅的父母早就過世了。她從來不提兩位老人。
“我恨他們把娟交給我,真的。憑什麼要讓我承擔?”
好多年後。我才從戰友那裡知道,那個從紅宿舍裡走出來的男人是政治處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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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帥的日子(1)
走廊盡頭的大病房,日照充足。南北西三個大窗戶,太陽很實在,從一張張床上掃過去。床上有人,人躺著,太陽就印在他們的被子上。白白的,晃眼。床上的人換得很快,走了,又有新的來了。大部份時間裡,這些人就躺著。
這裡是腫瘤病房。
有個人老是坐著,被子卷在肚子上,兩隻瘦瘦的膝蓋聳在肩膀兩邊,手就穿過小腿,握在一起。他姓帥。
“我小的時候,腿很長的。你知道不知道?田徑隊挑小孩學短跑,就是讓你蹲下來,看你的膝蓋過不過肩。”老帥搖頭擺尾,嘴角翹起來,太陽就在他臉上舔來舔去。
“我在隊裡跑了兩年,兩年啊。”老帥豎起兩腿手指:“每天一個雞蛋補充營養。你知道那是什麼時候?1960年,餓死多少人?我們有雞蛋吃,我就是為了雞蛋才到田徑隊的。”老帥直搓臉,細細的眼睛盯著窗外頭。
“在太陽底下跑步,死跑。要了命了,吃不消的。”
窗外頭是醫院的籃球場,一群小孩子在投籃。球咣咣地砸在籃板上,沒投中的被按著在地上做俯臥撐。撐不動就撲在地上,一臉黃土。
“我小孩像我,也在田徑隊。他的腿很長的。”
老帥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小本本,再抽出一張照片。一個小男孩,圓臉。頭髮左右分開。嘻著嘴,少了一隻門牙。
老帥把照片放到我臉跟前。我朝後一仰頭,不然照片上又得印上一個油印。他老是把照片抵到我臉跟前,撞到我的油鼻子。
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老天爺。每次還得裝著興沖沖的樣子。
“老帥啊,不要說了喲,聽得耳朵毛都掉光了。”躺著的一個病人哼哼著,化療反應太厲害,聽什麼都耳鳴。他仇恨滿腔地看老帥,跟貧下中農看土豪一樣。有力氣,一定掐老帥的脖子。其實,我也想。不是掐,是捂住自己的耳朵。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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