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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無處不在的形象此刻也分裂了,好像鏡子掉到地上碎成兩半。
是面前這個長得像哥哥、時時用目光追隨著他、卻只是從他這裡需要某種明確的東西的人呢?還是身後這個可以作為後盾的、剛才還在大笑的人呢?
他不知道。
他想要回頭看一眼——剛才還面對面大笑的臉,彷彿一下子便記不起。但是他又不能回頭,因為回頭就是……就是怕了,就是不能一個人闖蕩下去了。他當初離家的時候發過誓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挑釁一樣地抬起了頭。水晶吊燈照亮了走廊另一頭書房門口便裝的馬欣宜的臉,他迎上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張充滿希冀的面孔,比記憶中比一刻鐘前更加年輕明朗,就像光源本身;其實根本不需要燈光來照明。
(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你哥哥。
可是哥哥從來不穿長衫……)
他又如何能知道,這個人的期待真的就完全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呢。
走廊裡一片寂靜。一陣微風吹過,吊燈上的水晶玻璃墜子發出玎玲、玎玲的聲音。
像得到了訊號一樣,馬欣宜抽身走回了室內。
太久的猶豫,就是預設了對吧……他不是個喜歡猶豫的人。
於是他搖搖地走了進去,衝著大帥露出似曾相識的一笑。
帶點邪氣的笑。好像什麼都不會讓露出這樣笑容的人感到意外,又好像露出這樣笑容其實是因為感到愉快的意外了。
他想象中關小樓會有的驚訝或者侷促,都沒有看到。看來他倒是看走眼了;關小老闆老於此道呢。
黑色學生裝現在扣得整整齊齊了。襯衣的潔白領子也掖得平平整整。
說不上這個意外是不是愉快,他轉了身,揹著手去看窗外。外面是藍天白雲,屋子裡卻還亮著枝形吊燈,像是一個多餘的暗示。金色燈燭光映在窗玻璃上,那柔和說不出的誘惑,和窗外的藍天白雲樹梢重疊在一起;現在又疊上了關小樓細長的黑色身影,像是什麼被詛咒了的刀劍。
他走過去,把窗簾拉上,然後轉過身來。
本來還準備了一套恰當的開場詞。不過對方那麼一笑,他倒是不需要了。
現在面臨著的就是“我們從哪裡開始”的戰略問題了。
戰術問題。他清了清喉嚨。
對面的人不動聲色也不動彈,只是抱著胳膊望過來,隔著寫字檯。還等什麼?發令槍?上發條?提詞的?然後他心裡就亮堂了:原來關小樓也不過是硬裝老到而已。
喜歡逞能的小子,楊雄這樣說過,聽那語氣好像咽回去半句話。他猜測那半句是:他會為這個送命的。
這個過分傷感的猜測(他的?楊雄的?)令他惱火。
他走上前去,一隻手搭在關小樓肩膀上。那個姿勢既不像是語重心長,也不像是有所託付,只像是一個開場白。
關小樓於是一笑,開始解他的長衫釦子。
一一挑開,長衫上的盤扣。那些手指穩定又靈巧,一定沒少解過姑娘家的衣釦吧?她們的式樣可是要複雜得多了。也許,是戲裝的扣子?
他一邊想著,一邊隔著學生裝緩緩地摸著下面的鎖骨。那剛硬鋒銳的線條,只怕是什麼衣物都蒙不住吧?
大帥的長衫鬆脫了,露出總被軍裝或者長袍的立領包裹著的天鵝一樣的脖子。
(果然)從臉到身材都和哥哥相似吧?
戲臺後臺的回憶紛至沓來……帶著大帥書房裡所絕無的蠟燭的脂油臭味,脂粉的香氣,顏料的刺鼻味兒,汗的酸味,燒鴉片煙的味道。他發現往事歷歷在目,卻記不清楚自己當初動沒動念,臉上笑容便消失了。眉頭很認真地皺著,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好像意外的在粥裡吃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