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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先生圓形的一升半大的飯盒裡,也是花紅柳綠,他紅的是幹切的牛肉,綠的是圓白菜和西葫。
“你這不是學校的飯菜啊。”我說。
“我老婆做的。她說學校的飯菜看著就沒有美感,吃多了整個人都會俗化。”竇先生夾了一塊牛肉到我盤子裡,說,“你這菜確實看著不下飯,你吃我的吧,我這個菜太多,我向來吃不完。”
竇先生用不鏽鋼的筷子撥了一下飯菜,上面厚厚一層牛肉,厚厚一層圓白菜和西葫,足足五六厘米厚。
幹切牛肉和紅燒牛肉相比,更有牛肉的原味,卻少了很多水分,喜歡自然的多半喜歡幹切多於紅燒。
“木槿說你經常喝酒啊。”竇先生說。
“沒經常,隔三差五,酒不好喝,喝著也不舒服。”我說。
“那你昨晚喝酒的吧?”竇先生問。
昨晚,我在橋上,向東走是天津站,向西走能到我們學校,橋在我腳下,隔著鞋底,離我兩厘米遠。
天氣預報說當晚有獅子座的流星雨,百年難得一遇,只有月黑風高,星稀雲滅的大晴夜空才能看得清楚。
我打電話給竹芯說晚上有流星雨,難得一見,有沒有時間一起看。她說要上晚修。我知道她今天並沒有晚修,便把電話結束通話,轉而打電話給木槿,說了同樣的話,木槿說要收拾打扮,讓我站在橋上,不要離開。
橋上來往的人,男人都在抽香菸,女人都在捋頭髮,狗都在撒尿。我恨香菸的味道,抽不得煙,只好無聊,趴在橋欄上看滾滾東逝水。晚上月不明朗,月光也不夠亮堂,以至於我看不清路上的人模和狗樣,也看不清水裡的蝦兵蟹將,水被夜晚的黑映襯得更加深黯,帶著自上游而來的虔誠和糊塗,悠悠然地,逆風而行。
春末夏初,氣溫高了起來,溫差也大了起來,河面上的風涼快並且挾有廢水髒物的惡臭,但是比起煙味,這不算什麼。
這時候的河水勉強還是可以稱為春水,就像三十歲的女人依然還可以稱之為女生一樣。水在我腳下流過,我伸出手,水的影子從我指尖流過,我第一次意識到,時間走了,向東邊走的,太陽從東邊升起,我的時間向東邊流逝。我低頭看橋下的河面,沒有光亮,照不出橋上我清晰的面容,春水晃盪,漣漪和水花,一個死在河的正中,一個死在河的兩岸,透過它們的屍體,能找到河水片刻的暫停,透過片刻的暫停,能找到一面河水做的鏡子,鏡子裡的我滿臉褶子,眉毛稀疏,頭髮枯萎泛白,曾經飽滿的臉頰像洩了氣的輪胎,雖然醜陋,卻始終讓人無法生厭。
我想到匆匆到來,匆匆離開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以及來去之間的匆匆過往,匆匆過往裡的洗臉漱口,吃飯喝水。孔子在大川之上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在成熟,緊接著就是不可阻擋的衰老。我突然害怕起時鐘分秒間的滴答聲響,害怕咽水下肚的水流聲音。
所以,我需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想,只能喝酒,酒太難喝了,可是正因為難喝才必須要喝。我對歲月如梭感到畏懼,我對如梭歲月深表敬意,它崇高無比,所以我要用啤酒下肚的苦痛喚起與之相配的崇高感。因為崇高感就是並不緊迫的痛感,我是這麼想的。
車在橋上吐出煙霧,升到空中成為PM2。5。我想到一個笑話,一個外國人到中國之後痛哭流涕,說:“我遊蕩了這麼多國家,只有在中國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活在這世上,我能清楚的看見自己嗅著的空氣,空氣裡有顆粒,浮浮沉沉,清清楚楚,比什麼狗屁哲學都要有說服力。”
我用諾基亞專屬的功能打電話給最近的小賣部說,給我拿一瓶哈啤來。
老闆是天津人,一向能侃,牛皮吹得能飛上天,我趁他沒開口,給了他十塊錢,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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