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寤寐(第2/4 頁)
擺,仰起頭求道:“二哥,我要回鄴城,跟琰姐姐在一起……放我出許都,好不好?……放過我,放我離開,我要去找我弟弟鋮兒……”
數月未見,曹丕髭鬚漸長,已不復鄴城少年模樣,眉目間冷意厚積如霜。從他的眼睛裡,我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興許於他而言,而今狼狽至極的我不過一無用之棄子,僅剩的將我攙扶而起的溫存,也不過數年情誼之餘燼罷了。
他伸指向著一旁微笑中的夏侯尚,冷靜而剋制,委婉地勸我道:“伯仁文武雙全,前途無量,難道還配不上你嗎?”
“不,不,是我不配,我不嫁,我和伯仁哥只是朋友關係——我不會嫁給任何人的!”
“傻妹妹,這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理?莫說瘋話了,先治病吧!”
“我要見琰姐姐!她曾是我們的傅母,她會——”
“蔡琰已故。”
曹丕打斷我的話,再沒有耐心聽我爭辯下去,彈了彈衣袖,便起身欲走。
小曹節蹲在一旁,扶著我悲聲道:“崔姊姊,年底的時候,河北疫民流入鄴城,蔡夫人散財與眾官吏濟民,不幸染疫,病發身亡了!”
突如其來的噩耗,如鯁在喉,雙耳失聰,反倒哭不出聲,我把眼睛睜著圓圓的,不敢相信,蔡琰竟然沒有等到我把楊夙的話帶回,就先一步離開這個悲情的時代。
惡寒攻心,烈火灼肺,怪病復發後,我咳嗽不止,抽搐著直往地上打滾。夏侯尚見狀不對,知是病情惡化,趕忙催促人再次將醫官請回。卞夫人等人聞聲折返,卻在聽完醫官的診斷後,無不掩鼻向後退去。
“脾虛肺弱,痰中帶血,高熱多汗,反覆不止,似是冬春交替之際,軍旅盛行之瘴癘……”
有了曹衝染疫後病夭的先例,相府人人皆以病危無治,趨避不及。曹丕一面令人去稟報曹操,一面將我隔離在偏院,也不許秦純和曹節來探望。醫官面對這樣一具血吸蟲病和瘧疾雙重感染而內外傷遍身的軀體,更是束手無策,反覆搖頭嘆息。加之曹操遠在外地,侍奉的奴婢們皆以為我無寵無信,便沒有多少盡心盡力照顧,只有思蕙一人忙前顧後。
兩日下來,我與躺在涼室等死並無區別。
到了第三天,依舊是白日西匿,我穿著單衣,獨自坐在雕花木門檻上,將十幾年的亂世生涯經歷的事都回憶了一遍。神魂恍惚,從日中坐到傍晚時分,白唇乾裂,直至夜風將最後一絲光照的溫存從我身上剝離。
暮色幽暗,春雷漸起,我熄滅燭火,赤腳躲在屏風後,不肯上榻,反厲聲呵逐前來送飯的思蕙。她抹著淚,將飯菜放在一旁,又怕我著涼,回來合上戶牖,才徐徐退下。
涼風入帷,屋內窗牖顫抖,屋外雷聲陣陣,妖風呼嘯,聽得我心驚肉跳,蜷縮在角落裡捂耳啜泣。瘧疾致死率乃至二十世紀都是居高不下,何況是在漢末呢?染上這樣的疾疫,還談什麼理想信念,跟這個世界的人的恩怨糾葛,又還有什麼意義呢?想明白了這點,也許雷雨天也不再可怕,死亡也不再可怕了。
正當我萬念俱灰,從衽間中抽出匕首,從容不迫欲自絕時,有人破門而入,撞翻燭臺架,趔趄著奔前,推開祥雲紋屏,愕然在止步在我身前。
“你在做什麼!?”
曹植一掌拍開我手中匕首,迅速抓過架上長袍,自後而前披在我身上,並用力扶我起身至榻。當透過薄衣碰到我脖頸和腰背時,他如電觸般怔住。等重新添燈移近前看時,才發現我遍身的舊傷:肩胛骨、脊樑、小腿腹、手臂、下頜……乃至原本長直的墨髮都被燒焦得參差不齊。我裹著他搬來的衾被,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在燭光下,曹植很長一段時間都默然不語,就這麼坐在我身後,握緊我的右手掌,一刻都不肯放鬆,將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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