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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足了。他灌飽了酒,可他那副瘋瘋癲癲的醉態,與其說是酒力所致,還不如歸之於他天生活潑好動。他提議去比裡埃舞廳,菲利普累過了頭反倒不想睡覺了,所以很樂於上那兒走一遭。他們在靠近舞池的平臺上找了張桌子坐下。這兒地勢稍高,他們可以一邊喝啤酒一邊看別人跳舞。剛坐下不久,弗拉納根一眼瞧見了個朋友。他發狂似地喊了一聲,縱身越過柵欄,跳到舞池裡去了。菲利普打量著周圍的人群。比裡埃舞場並非是上流人士出入的遊樂場所。那是個星期四的晚上,舞廳里人頭躦動,其中有些是來自各個學院的大學生,但小職員和店員佔了男客的大多數。他們穿著日常便服:現成的花呢上裝或式樣古怪的燕尾服……而且還都戴著禮帽,因為他們把帽子帶進了舞廳,跳舞的時候帽子無處可放,只得擱在自己的腦瓜上。有些女的看上去像是用人,有些是濃妝豔抹的輕挑女子,但大多數是售貨女郎,她們身上穿的雖說是些便宜貨,卻是模仿河對岸的時興款式。那些個輕佻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像雜耍場裡賣藝的,要不就是有意學那些名噪一時的舞蹈演員的模樣;她們在眼睛周圍塗了一層濃濃的黑色化妝品,兩頰抹得鮮紅。真不知道什麼叫害臊。舞廳裡的白色大燈,低低掛著,使人們臉上的陰影越發顯得濃黑。在這樣的強光之下,所有的線條似乎都變得鋼硬死板,而周圍的色調也顯得粗俗不堪。整個舞廳裡呈現一片烏煙瘴氣的景象。菲利普傾靠在柵欄上,目不轉睛地望著臺下,他的耳朵裡聽不到音樂聲了。舞池裡的人們忘情地跳著。他們在舞池裡緩緩地轉著圈子,個個神情專注,很少有人說話。舞廳裡又間又熱,人們的臉上沁出亮晶晶的汗珠。在菲利普看來,他們平時為了提防別人而戴上的那層道貌岸然的假面具,此刻全部剝落下來,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面目。說來也怪,在此恣意縱樂的時刻,他們全都露出了獸類的特徵:有的像狐狸,有的像狼,也有的長著愚不可及的山羊似的長臉。由於他們過著有害身心的生活,吃的又是營養不足的食物,他們臉上帶著一層菜色。庸俗的生活趣味,使他們的面容顯得呆板愚鈍,唯有那一雙狡詐的小眼睛在骨溜溜地打轉。他們鼠口寸光,胸無大志。你可以感覺到,對所有這些人來說,生活無非是一長串的瑣事和邪念罷了。舞廳裡空氣渾濁,充滿了人身上發出來的汗臭。但他們狂舞不止,彷彿是受著身體內某種力量的驅使,而在菲利普看來,驅使他們向前的乃是一股追求享受的衝動。他們不顧一切地想逃避這個充滿恐怖的現實世界。……命運之神凌駕於他們頭上。他們跳呀,跳呀,彷彿他們的腳下是茫茫無盡頭的黑暗深淵。他們之所以緘默不語,是因為他們隱隱感到驚恐。他們好似被生活嚇破了膽,連他們的發言權也被剝奪了,所以他們內心的呼聲到了喉嚨口又被嚥了回去。他們的眼神兇悍而殘忍;儘管他們的獸慾使他們脫卻了人形,儘管他們面容顯得卑劣而兇狠,儘管最糟糕的還在於他們的愚蠢無知,然而,那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極度痛苦,使得這一群渾渾噩噩之徒,顯得既可怕而又可憐。菲利普既厭惡他們,又為他們感到痛心,對他們寄予無限同同情。
他從衣帽間取出外衣,跨出門外,步入凜冽的寒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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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薩默賽特·毛姆/著
張柏然 張增健 倪俊/譯
第五十章
這一不幸事件一直在菲利普腦際縈繞,叫他想忘也忘不了。最使他煩憂不安的是,範妮勤學多年,到頭來竟是白辛苦一場。論刻苦,比誠心,誰也趕不上她:她真心相信自己賦有藝術才華。可是在這方面,自信心顯然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他的朋友們不是個個都很自信?至於其他人,比如米格爾·阿胡里亞,亦復如此。這個西班牙人從事寫作,可謂苦心孤詣,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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