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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為何?——得也奚若?失也奚若?——這些都是耿蒼懷年輕時蔭動於心裡的人生大問題。但社會太大了,耿蒼懷自己所治之學、武學,也實在太浩瀚了。浩如煙海,一入其中,即刻沉湎。好多本初性的大問題,都退讓於身邊一些小問題。這場人生讓人無須遠慮,只須近憂。
近憂是苦的,但遠慮——空空茫茫,無際無涯。宇宙是什麼?人是什麼?時間是什麼?我之所在是什麼?所有這些,如洪荒怪獸,令人驚怖。一時,耿蒼懷不無悲苦地想起自己和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很好,他應該不怨。無論如何,人都是要在這個社會中生存的,是它給你生存的意義。——廉者取名;貪者取錢;細弱小民戀於斗室之溫存;雄才大略者欲搏天下之威權。富誇鄰兒;色誘萬乘——俱欲趁一時之心。下三尺小河兒摸些蝦兒,於百尺高樓淫一婦人,也能算平生之願。入世取利;避世稱賢;踐踏萬人而得尊榮。誰榮誰辱?獨戀蟲蟻而號奇僻,為失為得?至於老叟抱甕、米顛拜石……這世界總會給你一個生存的意義的,只要你——先承認它。
但那駱寒似乎要都否定了它。他獨逸於荒野塞外——有宋一朝,允稱教化,但他自居於化外。
“化”是什麼?好多人沒有想過。耿蒼懷至此也才明白為什麼駱寒那一劍之利、一擊之勁、一躍之疾、一弧之僻,都成人所難擋,己所未見的了——實在為他在武學一道上已走出很遠。武學一派,洋洋如橫沙瀚海,包容無數。各家各派,各有源流。年深月久,歧義倍出。當年華山派有劍、氣之爭,少林也不斷衣缽之亂。各家各派,求的是一個傳道。但那‘道’都是傳下來的——前人開基,後人裝點,一堂一室,一架一構,都出於眾手。縱難說洋洋大觀,也實算結構紛繁;不說美崙美煥,卻也都有些機巧獨擅。所謂出手相搏,就是拿這一家一派的套子來罩你。你但有沉迷,無不陷落。就看你的功力高還是他的手段深了。但那駱寒卻一劍獨逸,拋萬般法門於不顧,遠溯武學之前。獨探源頭,當然自得活水。雖然其間之困惑煩難,空虛渺茫更較他人為甚。但他確是做到了所承別傳。
——其實,在無數江湖人心目中,他所心冀的武學,在浩如煙海的源頭,實在是無門無派的。那是有意識之初,天地鴻蒙,隱約一線。如今千門萬派,通向那裡的,接在源頭的,往往也不過是那麼一個點。悟及於此的,萬無一二。耿蒼懷武學之成,實是在三十歲時聽了一個文士的話。那文士說,“為學如求所成,當尋得語言之前。”此言深切。耿蒼懷由此而悟,學武如欲有成,也當返到有招式之前。
其實站在源頭那兒,才是一片全未開拓的荒原。此處,文武殊途,卻可同歸。孔孟觀之,曰:“此地浩瀚,逝者如斯夫。流沙弱水,無定力者,必沉溺無限,為小民細智所未宜輕至。”悲憫眾生,故言“敬鬼神而遠之”。垂五經六藝以教天下——君君臣
、父父子子,開萬世不易之基。雖有癬疥,終成大德。百千年來,董仲舒,韓愈,一代代大儒,疊房架層,建構人倫,也就是想造一座房子讓萬民兆姓的思想安於其中。行有常則,動靜有止,不致於面對意識荒漠中那難以預料的狂風暴雨而已。
因為,那空茫真的足以摧殘人生存的意義。此外,老聃有老聃之道,莊周有莊周之道。我們後生小輩,但有歸心,無不是託庇於其羽翼,才於蜉蝣之生中偶得意義。——就象耿蒼懷以濟世利民為己任,以家國之念自圖振作,以抗人生之無常、物理之殊異。細細想來,原來不過如此。
所以,他為那駱寒感到感動。敢獨面空茫的人無論如何是令人敬重的——不是這少年,他都不會再想起這些了。
想著、想著,耿蒼懷步入陣中。這一堆石頭,一經人意發動,竟威力如許,他的心中也自駭異。如今控陣之人已走,石頭也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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