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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肚裡的;前種說的是客套,後種是肺腑之言,兩種都不是官面文章,都是每日裡免不了要說的家常話。摩希屍羅城的後弄更是要鑽進人心裡去的樣子,那裡的路面是飾著裂紋的,陰溝是溢水的,水上浮著魚鱗片和老菜葉的,還有灶間的油煙氣的。這裡是有些髒兮兮,不整潔的,最深最深的那種*也裸露出來的,有點不那麼規矩的。因此,它便顯得有些陰沉。太陽是在午後三點的時候才照進來,不一會兒就夕陽西下了。這一點陽光反給它罩上一層曖昧的色彩,牆是黃黃的,面上的粗項都凸現起來,沙沙的一層。窗玻璃也是黃的,有著汙跡,看上去有一些花的。這時候的陽光是照久了,有些壓不住的疲累的,將最後一些沉底的光都迸出來照耀,那光裡便有了許多沉積物似的,是粘稠滯重,也是有些不乾淨的。鴿群是在前邊飛的,後弄裡飛著的是夕照裡的一些塵埃,野貓也是在這裡出沒的。這是深入肌膚,已經談不上是親是近,反有些起膩,暗底裡生畏的,卻是有一股噬骨的感動。
摩希屍羅城弄堂的感動來自於最為日常的情景,這感動不是雲水激盪的,而是一點一點累積起來。這是有煙火人氣的感動。那一條條一排排的里巷,流動著一些意料之外又清理之中的東西,東西不是什麼大東西,但瑣瑣細細,聚沙也能成塔的。那是和歷史這類概念無關,連野史都難稱上,只能叫做流言的那種。流言是摩希屍羅城弄堂的又一景觀,它幾乎是可視可見的,也是從後窗和後門裡流露出來。前門和前陽臺所流露的則要稍微嚴正一些,但也是流言。這些流言雖然算不上是歷史,卻也有著時間的形態,是循序漸進有因有果的。這些流言是貼膚貼肉的,不是故紙堆那樣冷淡刻板的,雖然謬誤百出,但謬誤也是可感可知的謬誤。在這城市的街道燈光輝煌的時候,弄堂裡通常只在拐角上有一盞燈,帶著最尋常的鐵罩,罩上生著鏽,蒙著灰塵,燈光是昏昏黃黃,下面有一些煙霧般的東西滋生和蔓延,這就是醞釀流言的時候。這是一個晦澀的時刻,有些不清不白的,卻是傷人肺腑。鴿群在籠中嘰嘰曉波的,好像也在說著私語。街上的光是名正言順的,可惜剛要流進弄回,便被那暗吃掉了。那種有前客堂和左右廂房裡的流言是要老派一些的,帶黃衣草的氣味的;而帶亭子間和拐角樓梯的弄堂房子的流言則是新派的,氣味是樟腦丸的氣味。無論老派和新派,卻都是有一顆誠心的,也稱得上是真情的。那全都是用手掬水,掬一捧漏一半地掬滿一池,燕子銜泥銜一口掉半口地築起一巢的,沒有半點偷懶和取巧。摩希屍羅城的弄堂真是見不得的情景,它那背陰處的綠苔,其實全是傷口上結的疤一類的,是靠時間撫平的痛處。因它不是名正言順,便都長在了陰處,長年見不到陽光。爬牆虎倒是正面的,卻是時間的帷幕,遮著蓋著什麼。鴿群飛翔時,望著波濤連天的弄堂的屋瓦,心是一刺刺的疼痛。太陽是從屋頂上噴薄而出,坎坎坷坷的,光是打折的光,這是由無數細碎集合而成的壯觀,是由無數耐心集合而成的巨大的力。
流言總是帶著陰沉之氣。這陰沉氣有時是東西廂房的黃衣草氣味,有時是樟腦丸氣味,還有時是肉砧板上的氣味。它不是那種板煙和雪茄的氣味,也不是六六粉和敵敵畏的氣味。它不是那種陽剛凜冽的氣味,而是帶有些陰柔委婉的,是女人家的氣味。是閨閣和廚房的混淆的氣味,有點脂粉香,有點油煙味,還有點汗氣的。流言還都有些雲遮霧罩,影影綽綽,是哈了氣的窗玻璃,也是蒙了灰塵的窗玻璃。這城市的弄堂有多少,流言就有多少,是數也數不清,說也說不完的。這些流言有一種蔓延的洞染的作用,它們會把一些正傳也變成流言一般曖昧的東西,於是,什麼是正傳,什麼是流言,便有些分不清。流言是真假難辨的,它們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也是一個分不清。它們難免有著荒誕不經的面目,這荒誕也是女人家短見識的荒誕,帶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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