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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啊, 父親低頭看看我們,說, 你們根本不瞭解爹的心思……好吧,爹豁出去了,爹過去。
爹好像下了巨大的決心,邁開大步,向會場走去。我看到,站在大門口一側的姚七,雙手抱著膀子,對著父親意味深長地點著頭。
大會終於開始了。在老蘭高聲宣佈大會開始時,父親跑到檢疫站前面的水溝裡,親手點燃了一個火把,舉起來,對著會場方向揮舞了一下。一群記者湧過來,鏡頭對準了父親手中的火把。沒人採訪父親,但是父親說:
我們不會往肉裡注水,我保證。
然後他就把那根燃燒的火把扔在了那些散發著臭氣和汽油味的壞肉上。
火把似乎還沒落到肉堆上,火焰就轟然而起。我聽到肉在火中尖聲嘯叫著,是一種既興奮又痛苦的聲音。與它們的聲音同時升騰起來的,還有撲鼻的氣味。這氣味既是香的,又是臭的。與它們的聲音和氣味同時升騰著的,當然還有那越來越高的火苗子和扭曲的黑煙。火苗子是暗紅色的,看上去很是凝重。我想起了一年前與母親一起焚燒破舊輪胎和廢舊塑膠時的火焰,那種火焰與眼前的火焰有幾分相似,但卻有本質的區別。那時的火焰是工業的火焰,是塑膠的火焰,是化學的火焰,是有毒的火焰,眼前的火焰是農業的火焰,是動物的火焰,是生命的火焰,是有營養的火焰。儘管是腐敗的肉,但畢竟是肉。焚燒這樣的肉,還是能夠讓我聯想到吃。我知道這一堆肉是老蘭吩咐我的父母專門從集市上採購來的。採購來把它們放在屋子裡,任它們發熱發臭。採購來它們並不是為了吃它們,而是要燒它們,是讓它們扮演在烈火中焚身的角色。也就是說,在我的父母派人把它們採購來的時候,它們是可以吃的。也就是說,如果它們不被我的父母採購來,它們是要被別的人吃掉的。它們是幸呢還是不幸?肉的最好的命運當然是被懂肉的人、愛肉的人吃掉,肉的最不好的命運是被烈火焚燒掉。所以,看著這些在火焰中痛苦地扭曲著、掙扎著、呻吟著、怪叫著的肉們,我心中湧起一陣陣悲壯的感情,彷彿我就是這些肉,替老蘭、替我的父母,充當了犧牲。一切都是為了證明:我們屠宰村,從此再也不會生產注過水的、或是變了質的肉了。我們用這把烈火,向外界表示了我們的決心。記者們從不同的角度拍攝著火焰,許多原本在肉聯廠大門口看熱鬧的人,也被吸引到火堆前。鄰村的一個名叫十月的人,大家都說他缺心眼,是個傻子,但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傻。他手持著一根長長的鋼筋,分撥開圍著火堆看熱鬧的人,擠到最前面,用鋼筋紮起一塊肉,舉起來,往外跑,像舉著一個火炬。那塊肉燃燒著,形狀像一隻很大的皮鞋,往下滴著油,那些滴下來的油都是燃燒的小火苗,發出吱吱的聲響。十月興奮地大叫著,在馬路上來來回回地奔跑。一個年輕的記者給他拍了一張照。但扛攝像機的記者沒敢把鏡頭對準他。十月大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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