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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漸漸緩過來,在她懷中輕輕一動,「我沒事了。」
「什麼沒事?」穆遙皺眉,「你這一日犯過幾回病了?我看這些事你也不用管了,朝裡不缺你一個人,明日告病,回家養病。」
男人沉默,許久動一下,「是我連累了西州,穆遙,你別怪我——」他默默等一時,不聞穆遙回應,指尖在她身後緊握成拳,「……你怪我,也是應當的。你——」
「閉上嘴。」
穆遙斥一句,硬推他起來,「現時就去寫摺子,明日上朝告病。」
齊聿安靜地望住她。
穆遙抿唇,「那你不許再管這個田土案。」
「穆遙。」齊聿道,「你知道我家為什麼會入中京嗎?」
「為什麼?」
「我祖籍在邵州,那裡是天下魚米之鄉,無災無荒。」齊聿獨自坐著,只覺無依無靠,身不由主搭在她肩上,「後來邵州做了秦王食邑,先時只是稅賦歸秦,然而朝中缺銀,只能又加一道稅,小民不堪重負,田土只能盡數歸秦王以避朝稅。我一家過不下去,父親帶著老小逃荒至中京,做苦力養活我們,齊瓊和齊江從小跟著父親做活——只我一個,因為年歲太幼躲過。齊瓊和齊江雖然不好,我沒有資格說他們,家裡的罪,他們受得遠比我多。」
穆遙沉默。
「穆遙,門閥食邑之禍,非我一人,禍及天下——恩師為此事殞命,你父兄也為此枉送性命。我不能不管。」
「你自己都性命難保了——」穆遙斥一句,「朱青廬已經跑不掉了,拿了他,以後自有改觀。」
齊聿搖頭,「朱青廬只是一個開始。」
穆遙心下一凜。
「穆遙,明日你務必上書,就說西州不善農事,向朝廷交還京畿食邑。無論如何你不能受牽連。」
北穆王有西州封地,富甲天下,不缺這一處莊園——其他門閥親貴呢?穆遙肅然道,「審完朱青廬,你立刻告病,否則你——」
千夫所指,不病而亡——何況天下門閥?
齊聿搖一搖頭,「你問我,皇帝拿什麼威脅我,功名還是性命——都是,也都不是。皇帝天下之主,他比恩師更知食邑之禍,當年用我和恩師,便是解決此事。說來是我無用——自己為人所害,還連累恩師,連累你……和一家人。」
枯瘦的五指用力攥在穆遙心口,壓得她生疼。
穆遙聽得心上發緊,「皇帝什麼都知道,總該知你是為人陷害,為什麼任由旁人害死楊太傅,又斬你滿門?」
「因為我在朝中孤身一人,無宗族無依靠,死了也無甚影響。因為事敗已是定局,我和恩師都是棄子。因為他以為——我不可能再回來,一個必死無疑的棄子,何需多費心力?」齊聿說著忽然笑起來,「這就是君上,雷霆雨露儘是君恩——臣謝主隆恩。」
「齊聿!」
齊聿越發笑得歡暢,「可笑嗎?更可笑的是我——分明知道皇帝如何待我,還要跪在他身前,裝作半點不知當年君上做下的事,裝作我一心一意只恨著那一閹一相,向君上再一次乞求恩典,求他讓我返朝,求他賜我官職,在他面前感激涕零——哈……哈哈……哈……」
穆遙扳住肩膀將他推開一些,男人面白如紙,雙唇如血,目光凌亂,幾欲瘋狂。穆遙心下生寒,在他心口膻中處用力一點,男人笑聲戛然而止,軟綿綿撲倒在她懷裡。
穆遙扯一件皮毯裹住他,向外叫一聲,「田世銘。」
田世銘沉著臉走進來。
「你都聽到了?」
田世銘點頭,罵道,「身為君上,只想成事不想擔責,一頭叫人做事,一頭殺人全家,這都他媽的什麼人?」
「以後再說,去叫效文先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