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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之後(1)
一
房子買在楓林街的死角上,白牆黑窗欞的兩層樓房。段次英買下來不久,即僱人來把大門漆成猩紅,裝上黑色門環。進門是一方塊黑磚走道,左手客廳,右手餐廳。客廳一套上等黑色軟皮沙發,散落在由天津訂做來的凹形鑲邊米色地毯上,壁爐前的牆上掛了張油畫,畫中一對中年夫婦,立著的男人頎長挺拔,臉上劍眉炯目,十分英氣,身上是件藍色的中式長袍,他身前直背椅上坐的婦人也穿著中式黑緞橫襟短襖,一條紫色及地長裙,梳了個圓髻,別了枚珠簪,光澤圓臉上細眉秀目,雖抿著嘴,卻有笑意,看起來比她丈夫可親得多。客廳的對面,進門的右手邊,是飯廳,廳中央一套十人座的紫檀木圓桌及坐椅,對大門方向的一面沿牆放著狹長的碗櫃,上端的牆上,裝在玻璃框裡的,是隸書體的李白的“開瓊廷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餐廳後間是廚房及休息間,與客廳後間的書房遙遙相對。四間臥室及兩間澡室在樓上,屋子後面是一大片草坪,圍著籬笆,再後面是一片楓林,九月初的柏斯,夏的餘興正要收場,秋的序幕卻已悄來,灑了一層幾乎覺察不出的淺紅在濃密的楓葉上。
休息室的一溜玻璃門外,是瓷磚鋪出的平臺,夕陽剛捲起,環坐在墨綠的遮陽傘下,白色的藤椅裡的人浴在恰是七十二度左右的氣溫裡,正好又是最懶散的薄暮時分。段次英把調好的裝在瘦高的玻璃甕裡的杜松子酒,及裝在黑漆圓盤裡的下酒小食放在傘下的圓桌上。同時還備了一大瓶檸檬水,浮在小冰塊上的細片檸檬,在墨綠的傘下,更顯嫩黃。
移開玻璃門,她又端了一大盤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小粒的裹在油亮的細條鹹肉片裡的鮮菇,“來,趁熱吃,牙籤在小碟子裡。”她對大家說,一面順次地繞著客人走。
她穿了件淺藍色的綢襯衫,一條白長褲,盤了個腦後髻,托出被烤箱燻得殷紅的雙頰,愈顯黑瞳如墨,齒白如貝。座中的客人一面品味她盤中的小食,一面欣賞她出眾的容貌,尤其是方如真與碧玉,駱文的太太,更把她端詳得仔細。已經有三杯杜松子酒下了肚的尚必宏,一雙細眯的眼睛跟著她轉,嘴裡說:
“唉,你搬到這裡之後,曼哈頓頓時黯然無光了。”自認說得十分巧妙,領先笑了,然後對坐在對面的黃立言說:“黃兄,你必然同意,是不是?”
黃立言,高大偉岸,大臉盤上端是濃密的黑白相雜的頭髮,大臉盤下是粗大的四肢,寬闊的身軀,加上一個年齡與脂肪匯合而成的凸起的肚子。因坐著,肚子即穩穩地盤踞在大腿上。一對濃眉下的眼睛總是半閉著,所以無法測量它們的大小,但當他必須探索一個人或一件事物時,它們會豁然開啟,洞悉一切,然後又微微合上。他是尚必宏的反面,在人多的場合,尚必宏惟恐被別人忽視,他總要搜肚刮腸地找些自覺十分機智的話引起鬨堂大笑,雖然有些人是基於他的地位迫著自己發出笑聲。黃立言則喜歡靜靜地站在一角,一煙在手,雙目微垂,做一個冷雋的旁觀者。當初吸引段次英的,正是他這股看似魯鈍實則睿利的姿態。本來靜悄悄地喝著段次英特別為他調的馬丁尼,這時被尚必宏一問,他稍微開啟一線垂著的眼睛說:“我正在想,次英搬到這裡來了,我又要回到三明治冰牛|乳的日子了。”
次英把手裡的盤子放下,自己倒了杯檸檬水,向大家一晃說:“你們不要信他的,我不在,他幾個女博士候選人正中下懷,大家輪流到他公寓去為他服務呢!”
“什麼樣的服務,請你講得清楚些。”尚必宏說,說完得意地嘩嘩大笑。
沒人接茬,大家正在品嚐下酒小食。次英收拾了幾個空杯殘碟,臨離開時說:“不要吃得太飽,還有半小時就可以開飯。”
“你真的不要我們幫忙?”碧玉與如真同時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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