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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4/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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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讀書,最後讀到這般地步,真是夠可憐可悲的。

黑夜漫漫,我陷入了胡思亂想中。我曾經有讀書和幻想這“二手”驅走黑夜的招術,但現在似乎只剩下幻想這一獨招了。想到我這輩子只能在空洞的幻想中度過,我就感到手腳發涼。一個只能幻想的人,不就成了廢物?從這個意義說,我有理由惡罵那些從各條衚衕、弄堂走出來的“作家們”。但我膽小怕事的秉性又讓我不敢張口破罵,我只有默默的可惜和一連串含糊的喃喃聲:“人生苦短,要讀的書那麼多,沒想到不該讀的書也是那麼多;那些書使我對書產生了懼怕;那些書傷害了我,誰敢說就沒有傷害你?嗬,可惡可惡……”

1997年5月28日

嗜書如命

這是一個夢:在夢裡,我是個地下工作者,有一天,我被捕了(因為在夢中呼喚一個剛剛罹難的同志的名字,恰巧被敵人所聞——這種機率很小,也許只有千分之一,但卻是大多數地下工作者身份敗露的常數)。我在組織內是個機要員,掌握著與中央聯絡的密碼本。敵人知情後,對我軟硬兼施,要我說出聯絡密碼。軟的讓我睡席夢思,吃紅燒肉,看馬列主義小冊子,聽蘇聯紅軍的十月革命廣播電臺,喝迷魂湯,等等。硬的讓我坐老虎凳,用燒紅的鐵烙我的胸脯,用竹籤釘我指甲縫,用1800瓦的射燈明亮地烤我黑色的眼,拿我的手心當箭靶子射,等等,不一而足。但我就是不說。堅決不說!比劉胡蘭不差,跟江姐差不多。總之是軟硬不吃,守口如瓶,表現出了大無畏的崇高的革命精神。殊不知,狡猾的敵人在暗中觀察我,尋我的軟肋,終於發現:我嗜書如命,不讀書睡不著覺,魂不守舍,意志崩潰……像癮君子離了白粉,六親不認,生不如死。於是,他們開始刑罰我,沒收了我身邊所有的書。幾天後,敵人將我帶到審問室,沒有一句廢話,只說了一句話:“快說!再不說我讓你永世看不了書!”一針見血,一劍封喉。我一下子感到雙腿發軟,嘴皮發麻,眼前飛滿了像蝌蚪一樣的無線電碼……我招了。我就這樣招了。

一個玩笑。不是夢。這個玩笑有“母版”,是這樣的:張兄生得熊腰虎背——篤定是個鼾聲如雷的品種。據說,他的鼾聲嚴重時可以把自己從床上掀下床,一般的情況下也可以熄滅一隻燭火。然後是一年春天,該兄應邀與一干人外出採風。第一天,不知情,李四與其同寢。第二天,李四從房間出來時,竟無人相識——因為張某的鼾聲幾乎把他熬成了人渣,判若兩人!從此,一路上,同一句戲言像一首經典老歌被反覆翻唱:快怎麼著,再不怎麼著晚上就讓你跟張某同寢!屢試屢爽。

哈哈,又是玩笑——一下子開了兩個玩笑。這是我嗎?知我者曉,生活中我是個極其無趣的人,不好事,不善言。人多了,我怕鬧,人少了,又窮於應酬。最好的辦法就是關起門來,自己打發自己。在滿街酒吧茶館的成都,我滿足於抽象的方式佔有它們。我待在家裡,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寫書和發呆。發呆是麻木,靈魂出竅,味同嚼蠟。寫作是便秘,是等待,苦不堪言。唯一的樂趣是讀書。好書壞書都讀,不同的是壞書讀過丟了,好書讀了還要讀。一本書被反覆讀——熟讀成誦,不是出於“學習”,是由於對已知的樂趣的迷戀。有那麼幾冊書,就像某筆秘密存款一樣,總在那裡等我,在我需要它時任我所用。缺什麼補什麼。一個生性無趣的人往往會迷愛有趣的書——事實上,書都是有趣的。愛德華·紐頓,一個英國人,一個世界級的讀書和藏書大師,這樣說過:

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東西,其次是一本書,它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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