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雲出(第1/3 頁)
“山裡住過的動物,十個有九個都會爬樹。遇到危險,往往還是跑有用。”
姜沁覺得這句話對極了,可她沒見過其它動物,自然也分不清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真住過還是和別人一樣隨口編了句瞎話騙她。
之所以總是用騙這個字,原本是她唯一會的東西,可在遇到這傢伙後,騙好像失去了意義。
夜色濃深,月滿動人。姜沁記得初見他時,一架牛車載著貨物,馬匹跟在後面,像是山外來的商人。遠遠瞧見了她,又像是什麼也沒看見。後來,她在路邊種樹,又見他走過,姜沁覺得他心裡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那天太冷,兩個人隔著夜幕,彼此相顧無言。
到後來,她編了些瞎話,哄騙他也把自己想的告訴樹來。於是,藏在樹冠上的姜沁就從他出生那年,一直聽到了而今。
呼~
一連跑出去老遠,遠到天都快黑了,雪白的月牙掛上枝頭。姜沁這才得空去看自己身下那些被樹的枝蹭刮爛的衣服。
原本裹在黑袍下面,那簪花帶彩的長裙,已是沾滿泥濘。她皺著眉頭,這附近沒有水源。回望眼來時的路,有一些蟲豸在相互低語。
這樣的聲音無疑是讓人心安的。
姜沁輕輕哈出一口熱氣,她臉上沾著血水,血液乾癟凝固後形成的疙瘩很容易就扣下來。
她蹲在地上,用指甲一點一點清理自己的身體。
和族人穿的皮囊不同,姜沁的那張臉確確實實是她自己的。當然,這張臉不會長大也不會變老。數十年如一日。
當遠處又傳來某種響動,姜沁這才慌忙掩上帽子,埋頭往更遠一些的山外走。
林中小雨,一些淺淡的氣味在此會被沖刷進泥土裡,野獸也不會想在這時出門。
頂著黑布的少女渾身溼漉漉的,她看著帽簷一角那不斷垂落的水珠,如同晶瑩剔透的沙,倒映著色彩斑斕卻又黯淡無光的世界。
這樣的雨夜無疑是危險的。
姜沁奔跑在山裡,四周的黑暗圍攏上來,順著裙襬催促著她。
咔嚓,一道驚雷落下。
姜沁嚇得一個踉蹌跌進灌木叢中,可火光一閃,冒著紅光的樹向後應聲而斷,光打在黑漆漆的森林中,紅色的霧勾勒出地獄一般的景色。
已經累的是眼冒金星的她連大口喘氣的勇氣都沒有,就這麼雙手一攤望著層層奄奄,又無窮無盡的天空。
“這就是死嗎?”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在身體上,眼睛彷彿透過視線能一直往上,變得比樹葉輕,變得比雪花更漂亮。
“告九普化真元娘娘在上…”姜沁的視線透過那紅霧,看到了廟宇,從那熟悉著的樓藹中經過,一尊石像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感覺不到自己,不遠處那燃燒著的樹何時被山雨澆滅?落在自己臉上的水是否就是別人口中所謂的眼淚。
一聲輕嘆,那被她攥在手心裡的手指漏出。
那根本應該生長在合適地方上的蒼白指節,如今蜷縮成一團,像塊乾死的蟲子一動不動趴在姜沁手心。
風把時間帶回到了數年以前,那時的姜沁還不大,只像是個流離失所的孤兒。
叛軍舉起旗幟,火把映照的天空也是紅彤彤一片,她從被人捧著再到抱入懷中,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變換,唯一不變的只有血淋淋的紅色以及一塵不染卻又滿目瘡痍的蒼天。
黑色的鷹隼在空中游曳,那是她看見的人生中第一場雪。
雪花飄零,落在女人痛苦不堪的臉上,姜沁只覺得自己離天又更近了些。
“如果這個孩子降臨世間是為了忍受這種無休止的痛苦,那我寧可她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是誰說的這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