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頁(第1/2 頁)
入殮的儀式頗為煩重,拜了又拜,女人們都哭著說著,連殳卻始終沒有
落過一滴淚,只坐在草荐上,兩眼在黑氣裡閃閃地發光。大殮完畢,大家都
快快地,似乎想走散,但連殳還坐在草荐上沉思。
忽然,他流下淚來了,接著就失聲,立刻又變成長嚎,像一匹受傷的狼,當深夜在
曠野中嚎叫,慘傷夾雜著憤怒和悲哀。
這本是小說,大家覺得描寫的好,但同時這也是事實,方女士聽見老太太講
過兩次,一部分或者還是她自己見到的。這位祖老太大姓蔣,是陸放翁故里
的魯墟村人,所以小說裡所說的親丁自然也是姓蔣,方女士還能舉其名號,
今從略。只是有一件軼事可以附記於此,伯宜公很能喝酒,可是不喜歡人勸,
尤其是厭惡強勸,常訓海兒子們說,你們到魯墟去,如某叔掗酒,一口都不
要喝,酒蠱滿了也讓它流在桌子上面。好掗酒的某叔即是此人,至於伯宜公
的教訓也就是王大將軍對付石崇的辦法,可是應用不很容易,大概魯迅還能
夠發揮這樣的一點精神吧。
《頭髮的故事》與《端午節》兩篇裡所說的也多是作者自己的事。《弟
兄》中所說生疹子的靖甫是指知堂,是民國六年張勳復闢以前的事。《野草》
中有一篇講風箏的,所說的小兄弟乃是三弟高山。《白光》裡文童陳士成縣
考落選,發精神病,大掘其藏,這人本是族叔祖子京,自稱看見白光,知道
地下有寶,亦是事實,但他的結局不單是落水而死。孔乙己本姓盂,閏土本
名閏水,姓章,是會稽海邊杜浦村人。《藥》一篇大概是紀念秋瓊卿女士而
作,秋女士被害於古軒亭口,這是一個丁字街,凡從東南城往大街的必由之
路。外行人讀小說,覺得這一篇《藥》最好,似乎作者自己也頗喜歡。
(一九四八年七月)
□1948年
8月刊《子日》3輯,署名王壽遐
□未收入自編文集
我與江先後後序
胡逸民先生拿了所著的《我與江先生》稿本一冊給我看,問有什麼意見,
可以寫一篇序也好。胡先生是我的浙東同鄉,可是以前不曾見過,至去年他
以被人誣陷入獄,這才相識。我看他是個實行家,也是理想家,很重意氣,
好議論,平常雖然不事著述,這一年來卻寫了不少東西,有詩,有小說,有
筆記,一共總有幾十萬字,這一部乃是最近的作品。胡先生在這書裡寫的是
他與江亢虎先生在這一年中的交際言行、他們兩人的案情,推論到中國司法
的毛病與監獄的缺點,不但抉發的很徹透,也富於改革的積極的精神,這是
很可佩服的事。胡先生自己在過去曾經辦理過許多監獄與司法事條,憑了他
的理想與人道主義,一定是有很好的成績,但是這都沒有多大用處,直要等
到他老人家親身關在監獄裡,受到法官的審判,這才深切的覺到它的毛病與
缺點在那裡,把握著了問題的核心,由此可知從上至下的改善是多麼空虛,
不是閱歷過來身受其害的人是無能為力的。胡先生寫此書的熱誠毅力我甚是
欽佩,但理想終是理想,議論亦只是議論,要使得它轉變成事實,這裡存在
著很大的困難。中國有些事情的毛病固然有許多是由於法之不良,卻有更多
的原因我想是在於人的上面。至於人的問題卻亦未可全歸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