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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一直這麼玩下去,他厭倦地想。她就老是這麼醒著,觀察我們,一看我們真的睡熟了,她就馬上張開嘴巴再嚎叫起來。她就老是這麼玩下去,玩下去,玩下去,一直喊到自己再也喊不出聲音為止。
她的笑聲突然停止了,羅蘭站在她跟前,這個黑影遮住了月光。
“你閃開點,灰肉棒,”黛塔嚷嚷著,然而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的顫抖。“你可拿我沒轍。”
羅蘭在她面前佇立片刻,埃蒂確信,確信無疑,槍俠已經達到忍耐的極限了,他會狠狠地給她一下,就像拍一隻蒼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像一個要求締結婚約的求婚者。
“聽著,”他開口道,埃蒂驚愕地聽到羅蘭這話音裡有一種謙和的口吻。他在黛塔臉上也看到同樣的惶然無措,只是驚訝中還有一種駭然之色。“聽我說,奧黛塔。”
“你叫誰奧—黛塔?那又不是我的名字。”
“閉嘴,母狗,”槍俠咆哮道,但隨即又變回了謙和、圓潤的聲音:“如果你聽見了我說的話。如果你能夠最終控制住她——”
“你幹嘛這麼副腔調對我說話?你好像是跟另外一個人在說話?你還是快點滾開吧,白鬼子!馬上滾開,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叫她閉嘴。我可以強制她閉嘴,但我不想這麼做。鐵腕的強制手段是一種危險之措,人們厭惡這種事情。”
“你快點滾蛋,操你媽的你這白鬼子搞什麼神神叨叨的名堂!”
“奧黛塔。”他的聲音有如綿綿細語,像飄來一陣細雨。
她一下子沉默了,兩眼睜大瞪著他。埃蒂這輩子都沒有在人類的眼睛裡見過這般仇恨夾雜著恐懼的神色。
“我想如果把這母狗扁死,她是不會在意的。她想去死,也許還更糟。她想要你也死。但你沒有死,現在還沒死,況且我覺得黛塔也不是楔入你生活中的什麼新的烙印。她對你太隨意了,也許你會聽見我說的話,也許你可以制住她,雖說你還沒有顯示出這種控制力。”
“別讓她再弄醒我們了,奧黛塔。”
“我不想對她行使暴力。
“可是如果有必要,我會的。”
他站起身,沒有回頭看一下,重新把自己裹進毯子,馬上就睡著了。
她仍然瞪著他,眼睛睜得老大,鼻孔喘著粗氣。
“白鬼子,神神叨叨的牛屎玩意兒。”她嘀咕了一聲。
埃蒂也躺下了,但這回他久久不敢入睡,雖說困得要命。他強撐著睜大眼睛,準備著再次聽到她的尖叫,再次驚跳起來。
三個鐘頭,或者過了更久,月亮已經轉到另一邊去了,他終於睡過去了。
黛塔那天晚上再也沒有發出尖叫,也許是因為羅蘭威脅過她,也許是她想歇歇嗓子準備下一次鬧騰得更兇,也許,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奧黛塔聽見了羅蘭說的話,照著槍俠的要求控制住了她。
埃蒂最後是睡著了,但醒得很突然,精神沒有恢復過來。他往輪椅那邊望去,懷著一線希望祈願在那兒看到的是奧黛塔,上帝啊,今天早上請你讓奧黛塔現身吧。
“早上好,白麵包兒,”黛塔說著,露出鯊魚一樣的牙齒朝他笑笑。“我還以為你得一覺睡到中午呢。真要那樣,你就什麼都幹不成了,西不西啊?我們還得上路呢,不就是這回事嗎?肯定的!我想大部分活兒還得你來幹,因為那傢伙,那個眼神古怪的傢伙,他一直那麼病懨懨地看著我,我肯定他病得不行了!是的!我看他吃不消再折騰下去了,就算有煙燻肉吃,就算你倆用小白蠟燭爽過幾回也不行了。我看吶,我們走吧,白麵包兒!黛塔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她眼瞼掛下了,聲音也壓低了;她用眼角狡黠地瞟著他。